卓然忽然在床邊單膝跪下，嚇得躺在床上的人猛地直起了身子。

“對不起，方老師?！彼麕缀跏怯抿\的語氣說道，“我曾經(jīng)欺騙你，傷害你，對你粗暴，對你冷淡，只因我不夠敬你愛你，信任你。我質(zhì)疑我們之間的情感，對你多有隱瞞，害你擔(dān)憂，害你誤解，究其根本是因為我內(nèi)心的膽怯與懦弱?！?/br>
“所以我現(xiàn)在對你發(fā)誓，從今以后，愛你、信任你、忠誠于你，無論貧困、患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不離不棄。”

方靖怔住了。

就算他再愚鈍也知道這是婚禮上才該有的臺詞，這回被顧卓然以這種方式說出來，直把他弄得手足無措，只得慌亂地把人拉起來，說：“你別這樣，這不是你的錯……”

顧卓然在他唇上落下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再直起身子的時候臉上肅穆的神情就不見了，流露出幾分狡黠的笑意：“那現(xiàn)在我能得到方老師的戒指了嗎？”

方老師愣了愣，緊接著也笑了起來：“看你以后的表現(xiàn)?！?/br>
方靖好全以后他們正式開始了同居的生活，方老師始終覺得顧卓然自己租的那間房子裝修太單調(diào)，里里外外透著一股寒意，便讓顧卓然退了那里搬過來和自己一起，他們一道去家具城挑了一張大而柔軟的床，幾乎把原本就不大的臥室填滿。

方靖病假結(jié)束后重新回到學(xué)校當(dāng)他的音樂老師，依舊過著創(chuàng)作多于授課的日子，時常和他的樂隊們一起到酒吧表演順便聚餐，日子過得也算悠閑愜意；而顧卓然則在當(dāng)?shù)氐拇把芯克ぷ?，得益于扎實的專業(yè)課基礎(chǔ)和留學(xué)深造所獲得的經(jīng)驗，他將這份工作做得很好，只是偶爾會忙得昏天黑地，加班加點見不到人影。

某種程度上來說他們的日子過的幸福又充實，然而顧卓然卻始終沒能從方靖手里得到那枚戒指。

很快新年就到了，這是他們相識的第五個年頭，卻是兩人第一次一起過年，在顧卓然還不知道該怎么做準備的時候，方靖忽然邀請他和自己一起回家。

“你想把我們的事告訴你爸媽？”顧卓然挑了挑眉問道。

“我爸媽已經(jīng)知道了?！狈骄敢贿吚頄|西，一邊笑著回答道，“你不用太擔(dān)心?！?/br>
“你帶個男朋友回去，他們真的無所謂？”

方靖眨了眨眼睛，忽然問道：“卓然，你還記得我課上說的，爵士樂的起源在哪里嗎？”

這種問題自然難不倒大學(xué)霸：“新奧爾良。”

“新奧爾良的爵士酒吧一半是正常的，另一半是同志酒吧，我爸媽在那兒認識，后來我也跟著他們在那兒度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那個時候走在街上就能看到互相擁吻的男性，或者是手挽著手的女郎，我媽一直跟我說，要學(xué)會包容他們?！?/br>
回憶起那段時光，方老師的眼睛亮得厲害，顧卓然揚了揚嘴角，按著他的肩膀吻住了他的嘴唇，把他按在墻上狠親了一陣后說：“你很喜歡那里，方老師。”

“你不會連這個都要吃醋吧？”方靖給他弄得氣喘，語氣有些無奈。

“怎么會。”顧卓然湊近他的耳邊，低聲道，“下次一起去，我們也可以當(dāng)街擁吻了。”

春節(jié)前一天他們到了方靖的家鄉(xiāng)G市，G市地處偏南，比S市溫暖得多。

這里沒有煙花爆竹的禁鳴令，一下飛機就能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竹聲，顧卓然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了“爆竹聲中一歲除”的蘊意，他提著行李箱站在原地，直到方靖用戴著手套的手捂住他的耳朵。

“小心被震聾啊！”方靖不得不大聲地喊道，“跟我來！”

他叫了輛計程車直接把兩人送到他家家門口，毫不意外地看到自己的母親已經(jīng)站在門口殷切地盼著，一瞧見他下車就迎過來。

“媽！”方靖用力地揮了揮手，“不是說別出來嗎？青青到了？”

“青青在廚房里幫忙呢。”方母笑道，她抬眼就看見了跟在方靖后面的顧卓然，立刻招呼道，“你就是卓然吧？好俊的孩子?！?/br>
顧卓然禮貌地笑了笑，道了聲“阿姨好”，便將自己花了不少心思準備的禮物遞了過去。

方母笑道：“有心了?！闭f著便引他進了屋內(nèi)。

與想象中不同，這玩西洋樂器的一家子家里的裝修竟然格外具有傳統(tǒng)色彩，窗上貼著喜字，門口掛著紅燈籠，一張紅木八仙桌，一鍋五彩八寶飯，濃烈的年味撲面而來，饒是顧卓然也微微愣了愣神。

“老頭子到外地表演去了，明天才回來?！狈侥感χ瞬松蟻恚澳銈z住一間房行不？”

方靖耳根子紅了紅，顧卓然卻面上波瀾不驚：“沒問題，麻煩阿姨了?！?/br>
一頓飯吃得極為和諧，方氏兄妹一路插科打諢，方母不住地給顧卓然添菜，不僅沒出現(xiàn)什么尷尬局面，還吃得酒足飯飽，堪稱盡興。

晚飯后方靖帶著顧卓然去鎮(zhèn)里的廣場上轉(zhuǎn)了兩圈。天色暗下來，夜幕降臨之時天邊炸裂開燦爛的煙花，五彩斑斕地綻放開來又如流星一般墜落，方老師扭頭去看顧卓然，后者鋒利的面部輪廓在這光線的照耀下竟顯得格外柔和，俊眉微揚，嘴角凹陷，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就在這時，顧卓然的手機響了。

他看了看來電顯示，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了，這讓方靖有些緊張。

“你好?！鳖欁咳唤悠鹆穗娫挕?/br>
“……”

“我沒事，我過得很好?！?/br>
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么。

“真的，我沒事?！?/br>
“……”

“我找到了自己愛的人，他會一直陪著我渡過難關(guān)?！?/br>
方靖的喉頭微微一哽——等了這許多日子，他終是聽到這句話了。

他的愛人終是可以無所顧忌地信任他了。

顧卓然一邊講電話，一邊緊抓著他的手，過了片刻，他的聲音頓了頓，才說道：

“新年快樂，爸爸。”

十多年了，他終于再次毫無芥蒂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說出這個稱呼的一瞬似乎有什么東西斷裂了，那是他本以為會束縛自己一輩子的枷鎖，沒想到就這么輕松被化解了。

他掛掉電話，平靜地轉(zhuǎn)過頭，只見方靖伸手捉住了他的手掌，他能清楚地看到方老師漂亮的手指上帶著一枚戒指。

在他反應(yīng)過來之前，指尖一涼，另一枚莫比烏斯環(huán)造型的戒指套在了他的無名指上。

“我愛你，卓然?！狈嚼蠋煹难劬锏褂持炜?，而他的瞳孔就像煙花一般璀璨。

“讓我們談一場沒有終點的戀愛吧?！?/br>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