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走過去。

然后他便看見了一副畫一般的景致。

他的AI雙眼緊閉，靠坐在墻邊；植物的綠與廢料上的銹色映襯著他被陽光照亮的皮膚，有幾只鳥停在他肩膀上、頭上，嘰嘰喳喳地叫著。

……干，真漂亮。

要是998睜開眼的時候和閉著眼的時候一樣乖巧，喬郁能高興上天。

他的拖鞋擦著地面吱呀吱呀地響，鳥四散飛走，他停在998面前，積攢了一通宵的怒火被998的臉抵消掉大半，語氣跟著都柔和了幾分：“……喂，998？”

橘子頭毫無反應(yīng)，看樣子是真的沒電了。

那叫什么來著？休眠模式？

喬郁蹲下身，伸手搖了搖他的肩膀，沒反應(yīng)；他又掐了把998的臉，仍然沒反應(yīng)。

看樣子是真的斷電了，他能賭氣到即將休眠才發(fā)訊號過來，大概是真的很生氣。喬郁深深地嘆了口氣，頭疼得不行，他可能還要把這具AI背回家。他嘗試著將998的手抬起來，掛在自己脖子上，卻沒想到休眠之后的AI僵硬成這樣，一點鮮活的感覺都沒有了。他的手則繞過998的背后，扣住他的腰，然后發(fā)力。

……紋絲不動。

喬郁一愣，再認(rèn)真地使勁，想把998扶起來。結(jié)果當(dāng)然是……紋絲不動。

他驀地想起，錄入信息時看到的數(shù)值——這家伙105KG??！快接近兩個喬郁重了?。∷芸钙饋聿庞泄恚。。?/br>
“……來了？充電器呢？”就這時候，橘子頭掀開眼皮，灰色的眸子在陽光下像水晶似的透亮，但語氣還是一如既往地欠揍。

“你不是休眠了嗎？”

“我休眠等你來，”998埋怨道，“你太慢了，再晚點我就徹底關(guān)機了。”

喬郁手一松，起身還拍了拍手掌里的灰，冷笑道：“看樣子你還不知道錯。”

“什么啊，是你要退貨，是你不對。”998說，“充電器帶了嗎，給我充電，立刻馬上！”

“沒有。”喬郁無情道，“不認(rèn)錯就在這兒待著，我走了?！?/br>
他說完，轉(zhuǎn)頭就走，真一副不再理會橘子頭的模樣。

“喂，喂……喬郁！喬郁?。∧愕鹊龋。∥夷膬哄e了??！是你要退貨的，你才應(yīng)該道歉……喂??！我生氣了??！我真的很生氣?。?！……我錯了！你回來?。?！我沒電了啊?。?！”

喬郁都走出去十米遠(yuǎn)了，聽見這句怒吼似的“我錯了”，才終于停下：“這還差不多?！?/br>
015.“我沒電了”（下）

他折返回998面前，見對方那副憋屈又無法反抗的模樣，他不禁有些暗爽地說：“你不是昨晚就該沒電了嗎，我看你現(xiàn)在這樣，電量還很充足？”

“……太陽光能維持點基本動力，”998沒好氣地說，“那你去拿充電器啊，不然我沒法走路?！?/br>
喬郁抿著嘴，有些不敢置信，可又分析不出別的可能：“……你不會是想讓我回去拿充電器，再送到這里來吧？”

“不然呢，”998說，“那你本來就應(yīng)該拿充電器出門?。　?/br>
——998當(dāng)然不知道喬郁找了他大半宿，直到現(xiàn)在；而喬郁也不會特意拿出來說?？傊F(xiàn)在他又困又累，一想到再走個來回，就恨不得干脆把橘子頭扔在這里和工廠一起變成廢物算了。他困倦地晃了晃腦袋，隨后在998面前蹲下，沉沉地說：“喂，你不想被退貨是吧？”

“廢話……你會想被退貨嗎？”

“……我是人類?！?/br>
“那人類為什么不設(shè)身處地地為AI著想一下?！?/br>
雖然話說的內(nèi)容還是很討人厭，可998表情很平靜，語氣也同樣平靜。喬郁想起來了，這家伙的說明書上有寫，電量低于5%之后就會變得平靜，還真是。照這樣說，998要是永遠(yuǎn)電量維持在5%以下就好了……就是無法行動也有點麻煩，他又沒有收藏玩具人偶的愛好。

“我就是很好奇，你那么抵觸退貨是為什么？以前被人退過？退了也沒什么影響吧，「Reset」一下都從頭來過，你又不會有記憶。”喬郁道，“你不告訴我，我就不去拿充電器?！?/br>
998表情很平靜，語氣也很平靜，喬郁能從他灰色的眼睛里看見自己的影子。

他霎時有種對方是個活生生的人類的錯覺。

“我沒有「Reset」……”99聲道。

“哈？”喬郁一時間沒有聽明白，過了一秒才反應(yīng)過來998說的是什么。但998已經(jīng)耐著性子再說了一遍：“我沒有「Reset」，所以我不想被退貨。……我不懂為什么你那么不爽我。”

喬郁簡直想翻白眼：“我也不懂你為什么無時無刻都在氣我?！?/br>
“我沒有?！?/br>
“你有，”喬郁不耐煩道，“不準(zhǔn)反駁。嘖，不退貨也行，約法三章？”

“什么……”

“第一，不準(zhǔn)再浪費食物；第二，不許給我找麻煩；第三……”喬郁熬夜熬得腦子發(fā)懵，說著說著就忘了自己還打算說什么，“第三再說。同意我就回去拿充電器，不然你呆在這兒等誰愛撿把你撿回去。”

喬郁說完，盯著998的眼睛等他答復(fù)。

誰知道就在這時，橘子頭眼睛里的光滅了。他緩緩合上眼，就像睡著了似的坐在喬郁面前，再沒有半點動靜。

都不想猜，肯定是日光也不夠維持他保持運行狀態(tài)了。

他怎么就拿這臺特價機一點辦法都沒有呢？

要是在和客服溝通之前，看見998沒電到關(guān)機，喬郁肯定馬上聯(lián)系客服退貨；但現(xiàn)在，客服明確說了不退，就算可以繼續(xù)申訴也會是一場持久戰(zhàn)，最終勝負(fù)還很難預(yù)料。

而且剛才，998說他沒有「Reset」。

沒有「Reset」也就是無法重置，哪怕喬郁真把他退掉了、賣二手了，他有了新的主人，也還是會記得和喬郁這段不愉快的經(jīng)歷。如果真是這樣，那眼前的特價機和人類在“靈魂”層面上，好像并無分別。

即便不愉快，構(gòu)筑起來的關(guān)系、相處過的記憶依然存在。只不過喬郁存在大腦里，而998存在硬盤里。

他沒那么懂AI，但連「Reset」都沒有，可見998真的很垃圾。

所謂一分錢一分貨，花著令別人瞠目結(jié)舌的價錢，還想買回來一個貼心小可愛的自己是不是有些貪心不足了？

最終結(jié)果是，喬郁暈暈乎乎得像個幽靈，飄回家給998拿充電器。

跟998裝在同一個箱子里的配件有三盒，盒子上明確寫了里面的內(nèi)含物。有一個拆機工具箱、一個日常充電器，還有一個緊急備用電源盒。喬郁拆開看了看，形狀像個項圈，看不出來哪里是電源接口。

算了，反正拿過去對著看看，總會搞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