臊不急，“往后親在衣裳里頭，誰也瞧不著?！绷壕绑夏弥鈴澟?，“不給親，衣裳里頭也不讓，你話全哄人的！”眼睛在院里丫頭扎堆的地方瞧，音兒又軟下來：“當家的，你快指給我瞧瞧哩?！?/br>
“咋能指，這么明面兒，偷偷的，我讓你往哪兒瞧，你就往哪兒瞧，準能瞧著?！?/br>
“噯?！彼?，倆人跟鬧著玩兒樣，一步步朝正廳塊兒走。

學生愛時興，院子里頭留他們吃中飯，吃過個個兒嚷要去看電影，還要去爬山、游湖，噯喲花樣兒多得不得了。顧麻子讓管家去賬上支錢給他們買圓電影票，大奶奶則催著顧世炎跟他們一塊去。

昨兒夜里梁景笙給顧招懷鬧得晚，應付完上午這茬事兒，午后日頭落在窗沿邊，躺著昏昏的要瞇上眼。連顧麻子來摟他也沒掙，軟聲喚他：“當家的?！?/br>
“那群男娃娃?！鳖櫬樽犹笾鴱埬?，按捺不住酸溜溜一顆心：“你同他們說話哩？”

梁景笙笑，扭頭拱他胸口，“你不曉得他們，頂壞…”顧招懷心提到嗓子眼，僵著聲兒：“他們咋樣壞？”這群小兔崽子，難不成摸了梁景笙的手？

“他們背后說國文先生是山羊長臉子哩。”他睜開眼睛，迷糊著往顧招懷頸窩里湊：“山羊長臉子，那得多丑哩。當家的，你說學堂先生真像他們說的，兇巴巴的？”

“玉容從前請過識字先生，我讓進宅子里頭教你認字，你自個兒瞧兇不兇哩?！庇袢菔侨棠棠切⊙绢^片子，最懶嚜，上學堂不算，還得請先生到宅子里教，不然年年留級不讓升！

“我學字給你寫信，你要嚜？”

“要，你給我寫，我全都好好收著，擱到嶺子那間屋里，和滿屋子的大洋放一塊兒！”

梁景笙睡意漸散了，擱床上坐起來，笑著問他：“你真有一屋子大洋哩？”

“真有！還有好幾箱子的獐子皮，可值錢哩！”顧招懷瞧他，心里頭軟，“趕哪天兒我?guī)闵蠋X子，全拿回屋里，給你保管著。”

“那我每年這時候，都拿出來曬曬，卷著暖日頭，好好放進櫥子里，一片也不讓耗子咬壞。”

“噯?！?/br>
他跟小娃娃似的邀寵，如愿以償，幾箱獐子皮換新主兒。

20

后頭宅子里還有過幾回這樣兒的，但邀來的男女同學愈少。近來的一回，便只有兩人，秋二小姐和許行長家幺女兒，明眼人一瞧便明白嘛，主意兒在秋二小姐身上吶。再往后便只有顧世炎同二小姐了，約著吃飯、看電影，樣樣兒都清楚著，談朋友哩。

皖城的冬天不算冷，頂冷的時候不過飄一層薄雪。十二月二十，顧招懷同大奶奶一塊兒，到秋家下聘。后院花廳四面兒的薄簾子給放下了，梁景笙擱麻將桌子上練字吶，玉容這小丫頭本和他一塊兒練，巷子尾盛家的小丫頭一尋她玩，心便作鳥兒飛了！凳子上長針——坐不??！給三奶奶教訓兩句，頂著紅鼻子讓媽子帶著玩去了。

二奶奶來東西不爽利，摟著個暖水袋子，正倚著煙兒肩，疼得眼眶都紅嘍，煙兒正給她揉，安慰她：“這月咋能疼這樣利害？”

“不曉得。”她音本就軟，不舒服便更甚，柔柔弱弱瞧著可招心疼，煙兒便有一搭沒一搭同她說話，給她揉小肚子，嘆著：“大奶奶往后可享福哩！聽她那日說，為了迎少奶奶，當家在城東原來那地鄰兒，又新買了間三進的，離得不遠，一條巷子吶！”

“是哩，說是大奶奶要愿意同少奶奶一塊住成，不一塊住也成！”蓮蓮勉勉提起點精神，附和她的話。

“不過也在皖城住不了幾月，九月份，世炎不是到上?？紝W，大奶奶準兒一塊去?！?/br>
這事兒二奶奶可就不知道了，眼兒一亮，坐直，“到上海？可遠哩?！?/br>
“可不嘛。”煙兒壓低聲兒，“大奶奶不一直不愿張羅娶少奶奶，現兒張羅起來也是為這個！先娶少奶奶定定大少爺的心。聽說，秋家那個也是有志氣的，要跟世炎一塊考吶，你還不曉得罷，現下女娃娃也能進大學哩?！彼偷托χ?，“說是晚幾年要娃娃?！?/br>
蓮蓮也跟她一塊兒笑，“往后院里頭只剩咱仨嘍，不過你我，也就幾年的事兒?！?/br>
說起這個，煙兒就惱，想起剛才自個兒的丫頭片子，橫著細眉毛：“哼！jiejie你那丫頭還好，懂事又聽話。我那個，也不知是上輩子欠她哩，最好哭！快九歲哩還這樣兒好哭！我都煩哩，甭提男人嘍?！?/br>
三奶奶給她逗笑，“噯喲樣樣兒有樣樣兒的好哩，我那個丫頭，心腸太軟，你不曉得我?guī)着铝?，怕往后給欺負！”

“要說當初啊，生一個便好了，省得cao心。瞧瞧大奶奶一個的，快咱多少年?！睙焹簢@氣，換了只給三奶奶揉肚兒的手。

“快哩快哩，人說一過三十五，日子飛也似的過。”肚子沒那么疼，二奶奶扭頭瞧手邊練字的梁景笙，話頭引到他身上，湊過去瞧，笑嘻嘻的：“四丫頭的字可越寫越規(guī)整嘍?！睙焹阂哺?，伸長頸子去瞧，壓聲道：“四丫頭肚子咋還沒動靜哩，這都大半年嘍，聽王媽說，當家的也不是不上床睡哩?！?/br>
梁景笙頂怕她們提這個，他個假丫頭，一輩子也懷不了娃娃。即漲紅一張臉，囁嚅著不曉得咋樣答，二奶奶肘彎碰煙兒，埋怨她：“懷娃娃這事兒哪說得準哩，得瞧緣分，你甭嚇四丫頭，往后的日子，可長著吶，年輕奶奶害怕沒娃娃懷嚜?！焙笠痪渌龥_梁景笙說的，給他赧的一張臉更紅。

“成成成，我嘴壞?！睙焹盒Γe指頭給菩薩起誓，“菩薩吶菩薩，咱四丫頭能懷娃娃，小女子說錯話你莫怪罪。”言罷，朝梁景笙眨眼一笑，俏皮又古靈精怪。梁景笙給她倆折騰得字是練不下去嘍，想方才她倆說起來的話，問：“少奶奶迎進門里，大奶奶便不在院子里頭住啦？”

蓮蓮答他，給他折練好的字帖，擱木匣子里收著：“是哩，迎新娘子禮，也在城東新宅子辦?！?/br>
“咋…”他頓住，聲兒低下去：“當家咋能依哩……”出口他便悔了，倆奶奶大方說這話，定是早就給顧招懷曉得，說不準，他們早就這樣定下了。

煙兒仍笑著，不咸不淡，不咋愿提，低頭瞧匣子里的紙，墨從紙背透出來，她瞧的眼直，“我們到底……到底不是他正頭聘來的哩?！币f怨，其實不算，她們擱大奶奶面前沒資格份兒，大奶奶原先有正頭聘的男兒郎，在嶺子上差一點便死了。她倆是家里頭送上嶺子，還領了錢，不情愿也得愿，娃娃生了倆，恩怨便也算不清了。

梁景笙瞧她，她笑著瞧匣子里的紙，一張明艷臉子，沾點哀似的。卻也不過片刻，她抬頭朝梁景笙笑，眼睛里的哀沒了，豪氣萬丈樣兒，“歘”的把匣子拉上，“jiejie還能在院里陪你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