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雜著，顧招懷燙著似的收回手，不信他竟被一個(gè)年輕男娃娃愚了！

梁景笙給他嚇著，光溜溜的往被子里鉆，咬著嘴巴眼淚就濕淋淋的下來了，哽著：“你都有三個(gè)丫頭了，你還要支使邱二虎給你搶丫頭哩，你…你頂壞！”

顧麻子不做聲，酒徹底醒了。

年輕男娃娃遭不住事兒，容易淌眼淚，帶針?biāo)频脑麃y糟糟的心

7

這一夜不曉得是怎的睡著，梁景笙起了個(gè)大早，小心提著裙面從顧麻子身上跨過去，吩咐候在屋頭外的王媽到廚房提熱水去。

“呀！當(dāng)家的昨夜回來啦？”王媽提著暖壺進(jìn)屋，瞧見帳邊垂著大手腕子，驚訝著問。

梁景笙不做聲，在鏡前捏他又長了的頭發(fā)。眼皮有點(diǎn)腫，全賴顧麻子，梁景笙揉著眼皮，扭頭瞧帳邊垂下那手，悶聲道：“王媽，你會(huì)修頭發(fā)不？”

王媽擱銅盆里浸了帕子，擰干來給梁景笙擦面，瞧見他腫著眼皮“喲”了一聲，問道：“姨奶奶的眼睛是咋回事喲？”

梁景笙不知該怎的答她，支吾著：“給蚊子咬的?！蓖鯆屩匦陆衽磷?，她不說話只是笑，給梁景笙擦眼睛、他抬頭瞧她，總覺她笑得壞，預(yù)備著要在背地里嚼舌頭那樣的壞，只是他不曉得壞在哪兒。

她倒掉盆里原來的水，倒新的進(jìn)里頭，笑著道：“待會(huì)兒到院里頭，我給姨奶奶修頭發(fā)?！绷壕绑吓ゎ^瞧窗，外頭蒙蒙的亮了，有媽子捶洗衣服的聲兒。

昨夜飲酒大了膽，這會(huì)兒他倒暗暗怕起來，顧招懷醒了會(huì)不會(huì)嘣了他，梁景笙暗暗想著，有些怕，好歹，他是愚了他大半個(gè)月，匪頭子最愛面兒哩，過不去沒準(zhǔn)兒得關(guān)他在柴房里頭。

洗干凈臉，他不搽粉不弄髻，到屏風(fēng)后頭換好衣裳，招呼王媽出到院里頭。院子?xùn)|北角有兩口井，做有條水溝把水引到外頭去，兩位媽子正在漿洗衣裳。早晨有潮濕的露水氣，涼涼的附在人腕子上，沾著桃花味兒。王媽拿來兩張矮凳，讓梁景笙坐在她面前，讓姨奶奶比劃裁到哪兒。

“這不成哩姨奶奶，太短了，裁完像個(gè)男娃娃嘍?！蓖鯆屝?，不肯依他。

梁景笙給她說得一窘，扭頭瞧眼北屋閉著的屋門，手指頭往上退了寸許。王媽這才肯把剪子伸過來，邊裁邊同他說話：“咱姨奶奶不搽粉也白，好看?！?/br>
“四丫頭！”有人喚他，梁景笙不敢亂動(dòng)怕媽子給他裁偏，抬眼瞧，是三奶奶煙兒。她自個(gè)住西廂，聽這邊說話聲，興沖沖過來，身后跟著個(gè)拿凳子的丫頭。

“噯喲，修頭發(fā)吶?！彼谔覙湎?，捧一手的松子，抓過梁景笙的手，給他分半抓，道：“剝著吃，可香?！?/br>
碎頭發(fā)落在他眼邊，癢癢的想抻手撓，三奶奶拿帕子給他掃，“昨兒jiejie不好，不興帶你出去曬著了?！痹S是剛起，她一張臉?biāo)厮氐?，瞧著比平時(shí)柔些，梁景笙朝她笑，“我沒曬著哩，貪酒喝?！?/br>
“啊喲姨奶奶，你可別動(dòng)，省得裁多嘍，不好看！”

他一笑腦袋跟著偏，王媽急急說著，生怕剪好姨奶奶不喜歡，反過頭怪她。三奶奶一聽便笑，“瞧她怕的，話也不讓咱說了。”

知道他不好剝，三奶奶便自個(gè)兒剝了一手，放到他手心里，“小心些，別把頭發(fā)吃進(jìn)肚。”松子剝著有清脆的喀聲，王媽修著發(fā)尾巴，出聲提醒：“三奶奶可當(dāng)著些手，別劈了指甲。”

“不能?！比棠虖难绢^手里又抓一把，笑著：“我指甲硬，劈不了?！彼齻冞@廂熱鬧說話，顧招懷不知什么時(shí)候醒了，自個(gè)收拾好從屋頭出來，聲音驚雷樣兒落到人耳朵里：“往后不許再喚他四丫頭！”

他聲兒大，聽著是有氣，三奶奶給他嚇一跳，松子從手心撒出來，皺眉冷了臉，朝他走遠(yuǎn)的背影嚷：“大清早的，發(fā)羊癲瘋啦！要撒氣朝那些兵蛋子撒去！”洗衣媽子停了手，王媽亦放下剪子，三奶奶還嫌不夠，將手里剩下松子往他走那向兒丟，“好端端的說話呢，去趟寨子給人下瘋蠱啦！”

梁景笙拉她：“三jiejie?！边h(yuǎn)瞧走遠(yuǎn)的顧招懷，袍腳都?xì)庵频?，給風(fēng)掀得老高。

“氣死了，甭吃了甭吃了?！比棠潭吨股纤勺託?，抬頭氣著道：“四丫頭你不曉得，男人越老，這脾氣越是古怪哩，慣不得！”梁景笙知道顧麻子為何生氣，不敢同三奶奶說，頓時(shí)可憐他又覺有趣，平白受三奶奶一通嚷嚷。

打初五晚回來又出去，后頭幾日顧麻子都不在院里，聽來宅子里的副官說，這兩天軍里事忙，住在那兒。三個(gè)奶奶倒沒說什么，讓媽子燉盅雞湯，做了幾道菜送去，花廳麻將聲兒不斷過。

初九行清節(jié)，祭老祖宗。顧麻子爹娘早去，三個(gè)奶奶免去每日的早請安，還能在家里頭打麻將，聽從前在別處做過事的媽子說，有些大宅子里，老太太端架子十分厲害，天不亮就要讓媳婦兒在廳里候著等請安，衣裳不整擺啦，髻子沒梳好啦，都要罵。平日里再有個(gè)病痛，侍奉茶稍微涼些都要罵，不好過得很。行清節(jié)一年一回，三個(gè)奶奶還是看重，盼老祖宗保佑膝下娃娃平安長大。

這日顧麻子回來了，梁景笙在花廳里瞧院里來來往往的仆人，都忙著從廚房端祭品。他不曉得大宅子規(guī)矩，見顧招懷面色沉沉，更不敢亂走，顧麻子還沒處置他哩，他犯不著送到他跟前。王媽倒是急著催他動(dòng)：“姨奶奶，您也去幫幫忙，好讓老太太、老太爺保佑姨奶奶不病不痛哩！”

梁景笙頂煩她的嘴皮子，為堵她的嘴，拉她讓她把耳朵湊過來，低聲道：“那夜我把當(dāng)家惹生氣了，所以眼皮兒才腫哩，你沒瞧當(dāng)家不給我好臉嚜。”

“??？”王媽瞪圓了眼睛，心噗通噗通跳得有些快，結(jié)結(jié)巴巴：“我以為是姨奶奶同當(dāng)家……”她沒把話說全，臉上一熱，她還以為當(dāng)家的在床上鬧姨奶奶，這眼才腫得跟桃兒似的，竟是生氣兇姨奶奶。

“這可怎的好喲？”

梁景笙不曉得她怎把話說到一半便掐了，聽她這樣問，戲自然得做全套，可臉上的赧倒也是真的，“等我，我尋著機(jī)會(huì)，哄哄他便好了。”

在王媽眼里，惹自家男人生氣便是天塌了，哄好保不齊心里疙瘩還在，聽罷也不說話，想是姨奶奶難哄哩，顧麻子這樣的匪頭子，心最硬。梁景笙想著顧招懷最好同他大生氣一回，一氣之下給他攆出顧家大院，他好自在回家見爹娘。兩人各揣各心思，難得有了片刻安靜。

他以為行清節(jié)一過，顧麻子便要處置他，可祭完老祖宗，顧麻子留下話回大王嶺一趟，沒了人影。

前幾日他托人去城里方家米行打聽，接親路遇上土匪這一遭，一開始還打聽不著，后頭花錢買通個(gè)管事婆子，才聽來。

“咱少奶奶抬花轎那日，是險(xiǎn)哩，遇著大王嶺上那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