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當(dāng)即進(jìn)來一個小廝，無聲把氣息奄奄的云棲拖了出去。

樓牧只眼睜睜看著那小廝掩好門，心中滿腹情緒思亂如麻。

喬沐在他身后再一次開口。

“既然樓樓主諸事滿意，那不妨坐下說話?！?/br>
樓牧穩(wěn)了穩(wěn)心思。

他已從云棲口中套出喬沐是有求于己，本想開門見山問個明明白白，可見了方才的情景，又恐直截了當(dāng)會不慎將云棲牽扯進(jìn)來害他再遭一回殃，因此他只頷首，掀袍坐下。

他心里已經(jīng)想得明白，無論劫財劫色，只要不是要他的小命，什么都能商量。

如若能美言幾句哄得喬沐高興，趁機把云棲再討來好好養(yǎng)傷順便干上兩回那就是最好不過了。

他已將所有的應(yīng)對之詞都琢磨得透徹周全，只等喬沐開口問話。

喬沐卻不說話，只伸手又沏了一盞新茶。

水汽氤氳，浮將上來，愈發(fā)顯得眉心那一點紅痣鮮艷奪目。

茶香伺機在屋內(nèi)飄開，淺淡而彌久，縈繞上樓牧的鼻尖，遲遲不散。

聞著茶香的樓牧心中莫名一慌，就好像有一支利劍突然從塵封的記憶里冒出頭來，悄無聲息地抵上他的心口。

先前那一場春水碧如天的夢境似乎卷土重來。

喬沐卻在這一刻又說話。

“樓樓主不如先來品品，我這里茶的滋味如何？”他指著樓牧身旁的茶盞道。

樓牧強穩(wěn)心神，依言捧起茶盞啜了一口。

可夢境越來越清晰，一口一口吹開記憶的灰塵，宛如一切只發(fā)生在昨天。

五月青州，那人一身翠綠春色倚坐窗口，對著樓牧晏晏而笑。

樓牧走上，掩扇笑問他：“公子容姿秀美，不知尊姓大名？”

那一支抵在心口的利箭已經(jīng)開始一滴又一滴地滲血。

樓牧面不改色，對著喬沐嘖道：“好茶！喬教主果然了得，竟然能覓得今年新摘的貢茶翠峰白眉?！?/br>
喬牧也笑了笑，卻道：“這茶味道好，不僅僅是因為它是貢茶翠峰白眉?！?/br>
然后他突然收去笑容，目光凌厲盯住樓牧，又道：“樓樓主想必已經(jīng)嘗了出來，在這茶里，我還加了山下新摘的柳絮和芙蓉花?！?/br>
芙蓉如面柳如眉。

夢境中的那人站起，伸手擋開樓牧的折扇。

“在下姓柳名蓉。”他彎起黛眉笑得溫婉柔媚，“柳樹的柳，芙蓉的蓉。”

只這一句回憶便沖破所有，逼得心頭利箭瞬間貫穿了樓牧前后。

樓牧手中的茶盞掉落在地上。

喬沐聞聲站起，一步步走到樓牧跟前，俯身居高臨下看住他。

“江湖均道樓樓主風(fēng)流倜儻，萬花叢中過，片香不留身?！彼馕恫幻鞯匚⑿Γ半y道柳蓉對你，真的有這么重要嗎？”

樓牧難得語塞。

思緒萬千。

真的有這么重要嗎？重要到竟然控制不住當(dāng)場失態(tài)。

樓牧吸一口氣強穩(wěn)心緒，迎上喬沐的目光微笑道：“柳蓉于我，自然是極重要的?！?/br>
喬沐不語，眼角似乎藏著一縷不信。

樓牧已經(jīng)完全穩(wěn)住，緩緩站起與喬沐對視。

“柳蓉水性楊花，對我出爾反爾屢番欺騙?！彼[起眼睛笑得更深，“我天天咬牙切齒想著如何將他碎尸萬段，喬教主，你說他對我重要不重要？”

喬沐頷首淡淡附和道：“啊，原來如此。這背信棄義之仇未報，那柳蓉對你，果然是很重要的?！?/br>
樓牧心里狠狠“呸”了一口，暗道：你今日見我，這一步一步環(huán)環(huán)相扣步步緊逼，顯然是做足了充分的準(zhǔn)備，事到如今卻偏偏還在裝腔作勢地演戲。你又不是那嬌花照水的美人，這場戲誰要來看？

才腹誹完畢他便猛然醒悟過來喬沐的真正用意。

果不出其然，喬沐已經(jīng)接著話繼續(xù)說了下去。

“柳蓉銷聲匿跡幾年，恰巧我也和他有些過節(jié)?！彼V悠悠道，“既然樓樓主對柳蓉恨之入骨，那不妨和我聯(lián)手，一起將柳蓉誘出來如何？”

樓牧腦子轉(zhuǎn)得飛快，立刻堆笑道：“喬教主抬舉。我何德何能？敢高攀？敢和喬教主聯(lián)手？”

喬沐聞言臉色一沉，道：“我都沒和你說到底如何聯(lián)手，你就已經(jīng)要拒絕我？”

樓牧見狀不妙，趕緊把馬屁拍得“啪啪”響：“晚輩哪敢？喬教主神功蓋世，堪比武曲星下凡，百年罕見，要捉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晚輩資質(zhì)平庸，跟著喬教主行事，不僅不能錦上添花，萬一身手不夠拖了后腿，豈不是大損魔……啊不，神教的威信？”

喬沐顯然并不吃樓牧這套甜言蜜語，只冷笑一聲，問道：“樓樓主，你知道為什么我偏偏要找你來誘出柳蓉嗎？”

樓牧連忙作出一副謙遜的模樣：“喬教主心思縝密，晚輩愿聞其詳?！?/br>
喬沐卻靜默了好一會兒，方低低道：“這幾年我想了不少法子打聽柳蓉的行蹤，不料這小兔崽子滴水不漏……”

說到這里他面孔扭曲一記，突然抬頭看著樓牧。

“好在幾個月前，我終于尋覓出了他的軟肋?！?/br>
樓牧心頭一跳。

“柳蓉的軟肋，就是樓牧你?！?/br>
“柳蓉雖然騙你欺你，可他只對你動過真情?！?/br>
“所以樓樓主若與我共謀，柳蓉才有可能露出破綻。”

他越說越興奮，好像是盜墓之人終于探得珍寶那般激動。

可樓牧卻什么也聽不進(jìn)去了。

“你說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問，“你剛才說，柳蓉對我動過真情？”

喬沐頷首。

樓牧忍不住大笑。

“怎么可能！”笑到最后他感到自己的眼角溫濕，“他當(dāng)年故意接近我利用我，處心積慮只為偷走我樓外樓的鎮(zhèn)樓之寶……這算哪門子的真情實意！”

“你該信我。”喬沐轉(zhuǎn)身坐下，神色重趨平靜。

“憑什么？”

喬沐已經(jīng)重新端起茶，掀開茶蓋吹了一口。

煙水之氣再一次在他面孔前彌散開。

然后他抬頭莞爾一笑。

“因為，柳蓉四歲就拜我為師，曾經(jīng)是我最得意的徒弟?！?/br>
樓牧頓時一盆冷水澆頭，徹底僵住。

喬沐似乎很滿意他驚訝的表情，喝口茶搖頭悠悠道：“看來柳蓉騙你的，還真是不少啊！”

樓牧愣了好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問道：“喬教主如此運籌帷幄，知己知彼，甚至連我也要好吃好住弄了過來。我倒不知柳蓉究竟與喬教主有何過節(jié)，非要如此大動干戈？”

“你沒有必要知道我與柳蓉的事。”喬沐依舊在低頭品茶，“你只需告訴我，你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和我聯(lián)手？”

樓牧聽他語焉不詳，哪敢那么容易就應(yīng)承下來？

他面色也不改，只嘿笑著糊弄道：“我這一夜上天入地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