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功，本相便是變賣了自家祖產(chǎn)也定不會虧負了各位！”

“男兒在世，誰甘心只做一個兵勇小卒？誰不想搏一個榮妻蔭子名顯當(dāng)世！富貴險中求，諸位若是不想要這個建功良機，大可離去，本相絕不挽留！”

下面的軍士默默地握緊了掌中的兵器，岑元欽卻已嗅到了彌天的銳利殺氣。

此方為真正的可用之師。

裴彥喘了兩口氣，淡淡的對岑元欽道，“將軍可以頒軍規(guī)了……本相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完了，剩下的，便全數(shù)拜托將軍了?！?/br>
而后深深一揖。

到了往日授課的時辰，景弘端坐在明德殿上，垂首看著什么。

環(huán)佩琳瑯之聲遠遠地響起，他微抬起頭，眼角瞥見的如昔是一抹暗朱色，再向上看，卻是缺少了那道金紫。

便合上了手中的。

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來人整衣下跪，瑯瑯道：“臣蘇振翮見過陛下吾皇萬歲萬萬歲?！?/br>
及至授課完畢，出殿時蘇振翮微微蹙著眉，喚過了送他出殿的，貼身侍奉景弘的女官浮歡，“明德殿里燃的香料……可是內(nèi)府所出？”

浮歡欠身福禮，“陛下御用，自是內(nèi)府所出，蘇相有何疑問么？”

蘇振翮四下看了看，沉聲道，“那香是內(nèi)府所調(diào)？”

浮歡這才一臉恍悟，答道，“是裴相開的香方，晗宸殿也換了，明德殿是提神的，晗宸殿的是安神的?！?/br>
蘇振翮略一怔忪，猛地想起晗宸殿是景弘的寢殿。

倒抽了一口涼氣，蘇振翮的語氣急促而嚴(yán)厲，聲音卻壓的更低，“都換掉，必須即日都換掉！”

身后卻有一個稚氣未脫的聲音淡淡響起，“不必了，太傅調(diào)的香，朕很喜歡?！?/br>
蘇振翮的太陽xue再次突突的跳了起來，“陛下三思……”

景弘的目光卻鎖在蘇振翮腰間的香囊上，在殿內(nèi)并不那么分明的熟悉香氣在此處卻因為拉近了距離而分明的多了，語氣里便也帶了些許的不耐，“朕信得過太傅，莫非蘇相就信不過么？”

蘇振翮佩的那款香，和他的太傅身上的，分明是——

莫名的就怒火中燒起來。

振袖回身，徒留下一臉憂戚平添三分莫名的蘇振翮對著浮歡絮絮地囑托，“此事斷不得對外人提起！可明白了么？……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裴端允啊裴端允，你——陛下身邊的東西，你怎敢插手？

若是讓固黨的老朽們知道了，便自落人口實……只消陛下有個頭疼腦熱，你豈不要死無葬身之地？

搖頭嘆息，徑往尚書臺去，心中念著，定要給他去封信的。

裴彥出師的時候還是初秋，桂子含苞未綻。

蘇振翮停步抬頭望了望陰沉沉的天色，深深地嘆了口氣。

而今卻是晚來天欲雪。

前線捷報頻傳，俱是屬的岑元欽之名，只在最末加蓋了中書令的印信。

直到前日才看到那人的奏呈手跡，說要乘著塞北寒冬，蠻夷無備，一舉挫敗狄戎諸部。

“只此一役，可圖塞北三十年烽煙不起?！?/br>
實在是誘人得很。

回想起滿朝文武聞奏后熠熠的神采，蘇振翮只能苦笑著回家打點入冬后的第十二包寒衣狐裘并一些藥物丹方什么的。

出來時卻看見府中結(jié)彩張燈似在布置什么，不由微微怔忪。

方才想起了，是自己的生辰將近了。

腦海里第一時間閃過的是那句帶著溫溫笑意的“何妨明歲?！蔽⑽⑹瘢綇妷合滦闹星樗?，著人將那包東西送去前線。

塞北苦寒，何況嚴(yán)冬？那人卻又是素來體弱的，竟還要乘冬奇襲……真不知身體能否受得了。

怎么就攤上了這么個……朋友。

七日之后，蘇相生辰，蘇府宴客。

直到賓客散盡時，蘇振翮已是累的昏沉沉的了，卻有人來報，有禮至。

不由想，這么晚了，會是誰呢？

來報的家人又道，“那人早上便來了，卻執(zhí)意要這時才肯入府獻禮，這……”

心思一動，蘇振翮呷了口茶道，“有請。”

送來的是一軸行楷，截取的是古詩里的句子。

昔我同門友,高舉振六翮.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跡.

落款是鳳闕倦歸客。

極好的字，卻是怎么看怎么扎眼的內(nèi)容。

說不出是哀怨還是抱怨的句子在犯了受禮之人的名諱后便多少成了調(diào)侃，蘇振翮看著自己那十幾包東西送出去換來的竟是一句“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跡.”簡直氣得想笑。

略想了想，也回了一幅字讓來人送回。

同取古詩之句，謂之“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fù)道，努力加餐飯。”

工整的漢隸，端正大氣。

落款蓋得是一枚陽刻小篆的私章。

斂羽。

在離那座營帳尚還有二十余步的地方就能聞見nongnong的藥味，不無惡意的想這會否暴露行蹤，岑元欽拿著手上的卷軸快步走了過去，挑簾進帳，就看見那位中書令大人躺在榻上，以書覆面，似是睡了。

榻邊的幾案上擺著大半碗未喝完的藥，裝著用來過口的蜜餞的小碟卻已是空了的。

本就清瘦因病更是消減了幾分的人用不知何人從何處源源不斷的送來的各種寒衣皮裘繡被大氅把自己裹得臃腫之極，帳內(nèi)燒了兩個炭盆，俱是放在了榻邊——按制是一帳一個的，只是那日日夜夜的咳嗽攪擾的與他住的相近的岑元欽也不得安寧，這才苦笑著將自己帳中的那個送了過來。

近來巡營的時候總會被問，“將軍——不知裴先生的病……可好些了？”

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讓那些兵這么自然地就敢管他這位官居極品的首輔大臣叫“裴先生”的，親昵的仿佛鄰家書齋里能為他們代筆寫信的講學(xué)先生。

直到月前，某日夜里輾轉(zhuǎn)難眠挑燈看兵書，卻忽然聽到外面響起了依稀的歌聲。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挑簾出帳，卻見一圈軍士將那位本該是蜷在帳中榻上裹得臃腫不堪一副病病歪歪的樣子的中書令圍在中間，傍著一簇篝火。

不見了那些價值連城的貂領(lǐng)狐裘，那人只穿了一襲月白常服，披一件半舊的蒼青色大氅，蒼白的面孔在火光下被鍍上了一層橘色的暖意，越發(fā)襯得那清秀溫文的面孔顯得溫良可親。

他就這么隨意地坐在那堆士卒中間，以腰扇擊更柝，沉聲低唱著一曲秦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久病之故，原本清悅玉潤的嗓音不僅沙啞了不少，更是帶著很重的鼻音，卻是沒由來的適合極了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