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鄉(xiāng)間有土豪
沈淮打量著承包鎮(zhèn)毛毯廠的褚宜良,身材魁梧,國字臉,眉頭鎖著不言茍笑的嚴肅勁。 沈淮早就聽說過褚宜良,但沒有打過照面,之前還以為他跑市場、干銷售發(fā)家,又注意攻關政府這頭,應該臉上滿團和氣、一臉精明相的中年人,倒沒想到有另一番氣度。 禇宜良跟沈淮握手,臉上才有些笑,放下姿態(tài),自我介紹道:“我是承包鎮(zhèn)毛毯廠的褚宜良,以前就是毛毯廠的工人,得算沈書記你手下的兵。褚強剛打電話給我,以后要托沈書記照顧,我怎么也要當面過來感謝一下?!?/br> “褚廠長氣了,小褚有學歷,有頭腦,也跑動快,資產(chǎn)辦需要這樣能辦事的人手?!鄙蚧葱α诵?,把褚宜良、褚強父子讓進了里間的辦公室,要郭全幫著沏兩杯茶來,褚強手腳麻利的接過去。 褚宜良心里有些訝異,他沒有跟沈淮打過照面,但沈淮嚴厲、難相處的名聲這段時間來在梅溪鎮(zhèn)是太有名的。 想想也難怪,本身后臺足夠硬,又年輕氣盛,偏偏很有真材實料,能這么短時間里叫梅溪鋼鐵廠起死回生,幾乎是跌碎所有人的眼鏡——這樣的年輕官員怎么可能不心高氣傲,怎么可能不盛氣凌人? 在鎮(zhèn)資產(chǎn)管理辦公室掛牌之后,褚宜良知道免不了要跟這個沈副書記打交道,但一直在等待好的楔機: 渚溪酒店剪彩送禮是一個,主動讓兒子申請調到資產(chǎn)辦也是一個。 沒想到送給渚溪酒店的禮金今天上午給退回來,兒子調到資產(chǎn)辦的事卻同時給沈淮一口答應下來。 褚宜良打聽到何清社、杜建都不在鎮(zhèn)上,想借兒子工作調動的事,單獨宴請沈淮拉一下關系,無疑是最合適的機會;當然也想過會遇到冷臉,倒是沒有想過會給平易近人的對待。 坐下說了一會兒話,褚宜良就提出晚上要宴請沈淮跟郭全。 本來初次見面,無論是提及還是答應宴請都有些唐突。不過郭全跟禇宜良早就相識,郭全的老婆還在褚宜良工廠里上班,而褚強以后又將是資產(chǎn)辦的辦事員,沈淮也就答應褚宜良的宴請,把外間辦公室的胡學斌也拉上。 走到大院里,看著褚宜良請他們坐他停在政府大院的黑色尼桑車,知道褚宜良要把宴請安排在市里,問郭全:“何鎮(zhèn)長在不在家?” 褚宜良忙接話道:“何鎮(zhèn)長不在鎮(zhèn)上,我過會兒派車專程去接……” 沈淮也不管褚宜良的眼睛里有些訝異,鄉(xiāng)鎮(zhèn)涉及到的利益面本身就狹窄,鄉(xiāng)鎮(zhèn)干部之間的爭權奪利不比縣區(qū)以上的黨政機關嚴重;再一個,他有譚啟平作后臺,在梅溪鎮(zhèn)的地位就是超然的,也沒有必要把大精力投進去,跟其他人勾心斗角什么。何清社對他也沒有什么威脅,所以他要做的,是維系跟何清社的關系,共同把鎮(zhèn)上的工作做好,而不是千方百計的想著如何將何清社踐踏在腳底下。 真要提防何清社,沈淮也不會用何清社的姨表舅子郭全擔任資產(chǎn)辦副主任了。 沈淮把他帕薩特的車鑰匙丟給褚強,說道:“不用太麻煩了,小褚你開我的車,直接去何鎮(zhèn)長家看一下……” 這年頭國內私家車的保有量還相當有限,鄉(xiāng)鎮(zhèn)正職按照規(guī)定都不得配備專職司機,黨政辦就兩名司機編制,大院里也就兩部桑塔那、一部老北京吉普。這年頭學車拿駕照也麻煩得很,鎮(zhèn)長、書記要用車,兩名司機根本就不夠用,褚強就成為政府大院里的編外司機。 沈淮同意把褚強調到資產(chǎn)辦來,相當于資產(chǎn)辦多了一個專職司機,這樣郭全跑動起來也方便許多,不用跟其他鎮(zhèn)長、書記搶司機用。 禇宜良有司機,他一部車就只能載沈淮、郭全跟他三個人;褚強聽他老子說了一個地名,帶著胡學斌直接奔何清社家里接人去了。 渚溪酒店在梅溪鎮(zhèn)是要做精品餐飲,但東華高檔的宴請還是以燕翅鮑為代表,在東華做燕翅鮑的高檔酒樓,也就兩三家,褚宜良讓司機直接去的是湖西書院。 湖西書院,在明清確實是東華地區(qū)文人薈萃的一座書院,也是東華市文物保護單位。不過市文化局、規(guī)劃局審圖處等機關都設在湖西書記里,同時北面臨湖的一座明清時存留來的木樓,也承包給私人老板,成了東華市專做燕翅鮑的一處餐飲會所。 跟南園的翠華樓宴會廳不同,湖西書院的酒水昂貴,倒是不挑人的身份。 褚宜良的司機開車平穩(wěn)得很,大概這也是褚宜良的風格,沈淮他們坐車到湖西書,褚強、胡學斌接到何清社,前后腳趕到。 何清社也不惱褚宜良不親自去接他,或者說這次只是把他捎帶上。 褚宜良以往請鎮(zhèn)上的人吃飯,都在鎮(zhèn)接待站;這次到湖西書院請吃燕翅鮑,顯然是沖沈淮的面子。 胡學斌以往哪里有機會陪同領導出入湖西書記、翠華樓這種場合?下車來左右張望,倒是很安靜的不說話。 何清社看胡學斌這樣子,心里一樂,暗感沈淮雖然才二十來歲,但御人的手段真是不弱:胡學斌這種壓給低層、永遠都看不到提拔希望、手里又確實有些才能的人,性格也難怪古怪,要想他揮鞭子聽使喚,就得適當?shù)呐跻慌酢?/br> 何清社跟褚宜良也熟悉,到包廂里坐下來,有何清社、郭全在旁邊幫襯,沈淮跟褚宜良也就沒有冷場的機會,話說得熱絡。 沈淮雖然是第一次跟褚宜良打照面,但對他這個人不陌生。 褚宜良承包經(jīng)營企業(yè)的確有一手,杜建早初甚至還提議任命諸宜良當副鎮(zhèn)長分管工業(yè)。褚宜良他自己沒有進體制的心,謝絕了杜建的邀請,但把他的兒子送進鎮(zhèn)政府。 梅溪鎮(zhèn)畢竟是鄉(xiāng)鎮(zhèn),格局要小一些,真正能上臺面的人物,也就屈指可數(shù)的那么幾個。除褚宜良之外,還有幾個人,吃相很差,沈淮是懶得與他們打交道。 褚宜良不會第一次的宴請上就直接直入主題,都說起套,為兒子的工作調動答謝。褚強跟司機負責開車,不喝酒;褚宜良車后備箱隨時裝有兩箱五糧液,捧了一箱進包廂,先打開一瓶,與沈淮、何清社、郭全、胡學斌平分杯中。 何清社在車上跟胡學斌提起過集資建房的事,在酒桌上就當作話題扯起來。 鄉(xiāng)鎮(zhèn)有什么風吹草動,消息很容易傳開,也不需要特別保密什么的;再一個真要集資建房,少不了要跟褚宜良這些老板拉些贊助。 既然何清社提到集資建房,沈淮就把他的打算說得更透:“梅溪大橋跟下梅公,已經(jīng)嚴重制約梅溪鎮(zhèn)發(fā)展了。不管明年能不能劃并到唐閘區(qū)去,我們都要自己想辦法,把梅溪大橋跟下梅公翻建起來……” 何清社點點頭,換作以往,他只當沈淮是吹大牛。 梅溪河到下梅公段,水面很開闊,主橋加上兩邊的引橋,要建一座高等級的公橋,早前設計的方案,就要一千萬左右。近年來建材等物價漲得厲害,預算還要超過一大載。再加上下梅公拓寬的工程預算…… 就算明年就并入唐閘區(qū),唐閘區(qū)財政也都有固定的開銷,不可能寬裕到能拿一下子掏近兩三千萬的余錢給梅溪鎮(zhèn)拓建橋。 只是梅溪橋不重建,對梅溪鎮(zhèn)的發(fā)展制約太嚴重了。 六十年代建造的梅溪大橋,經(jīng)過三十年的風雨,橋面上已經(jīng)是坑坑洼洼。關鍵是梅溪大橋早初的設計承載就十分有限,不是說小修小補就能勉強維持的。 由于往渚江南岸平江市的汽渡在唐閘區(qū)西南角,梅溪鋼鐵廠的鋼材要走汽渡南運打入平江地區(qū)的市場,不能走梅溪大橋,走北面的梅浦公大橋,從環(huán)城北繞,要多繞出三十公里來。 而且與東華市區(qū)緊鄰的鄉(xiāng)鎮(zhèn)里,主干道還是砂石的,也就剩下梅溪鎮(zhèn)一家了。 何清社想著沈淮要是能從市里拉一筆幾百萬造橋資金下來,縣、鎮(zhèn)兩級再湊點,差不多明年還真有可能把梅溪大橋跟下梅公的事做起來。 建橋拓是真正造福梅溪的大事,在下梅公邊上劃塊地搞集資建房,不過是錦上添花…… 褚宜良這些個體老板,也無不覺得梅溪鎮(zhèn)的交通是個瓶頸,給他們也帶來極大的不方便。即使知道真要建橋拓,鎮(zhèn)上肯定會叫他們出點血,但褚宜良寧愿出這個血,對企業(yè)以后的發(fā)展也有利。 建橋拓的前期工作早就做完了,在九零年時候甚至都籌到上千萬的建設資金,只是因為市里要將梅溪鎮(zhèn)劃到唐閘區(qū)去,縣里就直接將這筆資金抽走了。 五個人喝了三瓶五糧液,沈淮跟何清社就都打住不再喝。 禇宜良有意安排換地方娛樂,沈淮自然不會第一次接觸就給禇宜良拉去喝花酒,那也太不顯身份了。 趕巧楊海鵬打電話過來,說他們在渚溪酒店吃過晚飯,帶著熊黛玲跟小黎她們到市里的時光隧道迪吧去見見世面,要沈淮趕過去跟他們匯合。 沈淮能猜到是熊黛玲鼓動,他喝了不少酒,想著早點趕回家休息,總也要負責把小黎接回去。沈淮把車鑰匙丟給褚強,讓他送何清社他們先回梅溪鎮(zhèn)。 “沈書記有事,就讓褚強給你當司機唄?”禇宜良說道。 工作與生活是兩個不同的圈子,沈淮還只是初步讓褚宜良、褚強進入他工作的圈子,不可能這么容易更進一步。 要是關系這么容易拉近,只會顯得他沒有分量,怎么去贏得別人的尊重? 沈淮拒絕褚強要給他當臨時的“專職司機”,說道:“還跟朋友約好見面,我打車過去……”跟褚宜良握了握,又親熱的拍了拍何清社、郭全的肩膀,就步行出去打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