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丙奎昨天坐沈淮的車離開后，孫興同知道肯定會發(fā)生什么事情，但什么消息都傳不到他的耳朵里來，叫他一宿在床上跟貼烙餅似的，翻來覆去都沒有睡著。

    等到清晨，都不見秦丙奎那邊有什么回應(yīng)過來，孫興同忍不住打電話到秦家，一個小時前后拔了七八通電話，都沒有人接。

    孫興同不知道秦丙奎的妻子一早也給縣里派車送到醫(yī)院里照顧秦丙奎去。

    孫興同打電話聯(lián)系徐福林、徐建中父子倆，徐福林的妻子倒是在家接到他的電話，但她不知道昨天半夜兒子徐建中趕過來拉著徐福林去哪里了，徐建中還把手機落在家里忘了拿，壓根就聯(lián)系不上。

    孫興同心慌意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要是徐福林、秦丙奎扛不住壓力，把他給交待出去，他也清楚后果會有多嚴重。他在四安老家坐不住，胡亂扒拉了兩口粥，就開著鄉(xiāng)里的老吉普趕往城關(guān)鎮(zhèn)。

    到了城關(guān)鎮(zhèn)，孫興同也不敢去縣里打探消息，就跟溺水的人一樣，沒有絕望之前，絕不敢放過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機會。

    孫興同老家在四安鎮(zhèn)，父母兄弟姊妹都在四安，他自己早就“進了城”，縣里給分配的公房也換了好幾套，現(xiàn)在一家三口住一套三室兩廳的大套房，只是他平時在鄉(xiāng)里工作，難得回來一趟。

    孫興同將車停到樓下，下樓進屋看到讀高中的兒子在屋里看電視，才想起今天是周日，沒看到妻子孫美的身影——這些年他跟在縣婦聯(lián)工作的妻子孫美關(guān)系疏淡，這時候心里焦躁，也無意問兒子妻子大禮拜天的跑哪里去了。

    到書房打了幾個電話，秦丙奎那邊始終聯(lián)系不上，徐福林家里的電話也沒有人接，眼看著干坐著也不是一回事，孫興同怕開老吉普車顯眼，推著自行車就往徐福林家趕去。

    孫興同家跟徐福林家，就隔兩條巷子。

    孫興同住的是政府分配的公房，徐福林則在前些年買下一塊宅地，建起三樓三底的一棟小樓，樓面貼掛高檔石材裝飾，鐵柵院墻，院子里種滿著花草樹木，此時葉茂蔭深，角落里還有一座小魚池，豎了幾方奇石，布置得就跟市里的別墅似的，在左右民房的襯托下，顯得額外的鶴立雞群。

    等不及孫興同去欣賞徐家宅院的奢華，就聽見小樓前傳來喧嘩聲，他推車走到前面，就見徐福林、徐建中父子就在大門口給一伙五大三粗的人截住，正給揪住脖子吵吵嚷嚷的往院子里推。

    孫興同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不敢往前湊，推著自行車站在院墻外，看著徐福林臉憋得通紅，給揪住脖子推著往后退，沒注意到后面的臺階，腳后跟磕臺階，一屁股坐｜臺階棱子上，半晌沒能坐起來，而這伙人顯然不管他摔著沒有，揪住他就往屋里拖。

    “徐家看著光鮮，副縣長都給撤了職，還撈什么公司開，還以為錢有那么好撈，這不為了撐攤子欠了一屁股債，讓討債的討上門了？”

    “要不要進去勸，不要真叫人給打了？”

    “勸個毛，活該徐狗子受這活罪，之前左鄰右舍有哪個人叫徐狗子看眼底里的，請他家?guī)蛡€忙，可曾想著是左鄰右舍少伸手撈兩毛錢？你們愛去勸不勸，老子就圖看個熱鬧……”

    聽著圍觀的左鄰右舍議論，孫興同才知道徐福林、徐建中父子剛從外面回來就給這伙討債的給堵在大門口，他傻怔怔的站在院墻外，不知所措。

    他當(dāng)然知道眼前徐家遭遇的上門討債事件，與昨天秦丙奎跟沈淮去市里，絕對不是孤立的兩樁事——別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孫興同倒是比這些左鄰右舍知道更多，也是徐福林、徐建中為了安他的心，不可能事事都瞞著他，不露一點暗示去安他的心。

    徐家在徐記酒樓給強拆后，多年來撈下的家底就差不多空了。而徐福林給開除公職之后，徐建中在西城區(qū)承包土方，反倒干得風(fēng)生水起，甚至連入手工程機械的款子都是西城區(qū)那邊的人主動借給徐建中的——這背后意味著什么，孫興同也能想明白。

    要是連這個暗示都沒有，孫興同也沒有膽量跟著徐福林兩眼一抹黑就去蠻干。

    現(xiàn)在這伙人沖上門來討債，這又是怎么回事？

    孫興同正驚疑不定時，小樓里傳來砰里啪啦砸東西的動靜，他探頭看里看，“砰”一只電視機從二樓砸過玻璃窗，落在院子前的水泥地上，塑料碎片跟電子零件散了一地，接著又有桌椅等物往從二樓砸下來……孫興同一顆心仿佛浸在冷泉里，從頭寒到腳：這些年他在官場混跡多年，也知道一些道理，這事他們要是干成了，才有利用價值，要是干不成，就是扔給誰都嫌臭的臭狗屎一堆。

    秦丙奎不知所蹤，徐家又是這般情形，孫興同即使還想抓根稻草，心里也明白大勢已去……看著院子里的情形，孫興同也知道這時候沒辦法跟徐福林、徐建中父子說上話，推著自行車往回走，出巷口就差點給一輛卡車刮到，在刺耳的剎車聲里嚇了一身冷汗，也顧不上司機破口罵娘，落荒而逃，回到家失魂落魄的坐在床頭，一時不知為計……市常委會議到中午才結(jié)束，會上市常委十一名成員都無一例外的，都投贊同票通過“市區(qū)縣相關(guān)部門及金融單位協(xié)助推動新浦煉化項目籌備工作”的決議。

    沈淮接到熊文斌的電話時，趕著宋彤到縣里來找他，便帶她一起到縣政府大樓后面的食堂里用餐。

    陶繼興、耿波拿著鋁快餐盤在前面排隊等著打菜，招呼沈淮、宋彤過去。

    “小宋幾時到霞浦的？”陶繼興笑瞇瞇的問道。

    “剛到?jīng)]一會兒，正打算下午去跟陶書記您打招呼呢，沒想到這里遇上了您跟耿秘書長了，”宋彤跟著沈淮拿著快餐盤，插到隊伍的中間，跟陶繼興、耿波打招呼，“縣里食堂搞得真不錯，我打小也是吃大鍋菜長大，能比這邊大鍋菜更好的，也沒吃到過幾家；我都吃上癮了，酒店里的飯菜都沒有這邊香……”

    “沒有幾家，那也是有幾家，說明我們縣的食堂還有進步的余地啊。”陶繼興開玩笑說道，知道宋彤打小吃的食堂大鍋菜，那也是部委以上級別的食堂大鍋菜，掌勺的說不定還是個國家級廚師，水平自然不是縣里食堂能比的。

    不過說到縣政府食堂水準大幅度提高，陶繼興、耿波也認可，也知道這是沈淮在縣政府辦下面成立后勤管理中心，撤掉食堂小灶之后，整體提升上來的。

    說管理水平其實也很虛。

    食堂撤掉小灶，縣領(lǐng)導(dǎo)要是飯時留在縣里隨便解決用餐問題，都要跟普通工作人員一起吃大灶，就逼得后勤管理中心這邊不得不努力提高大鍋飯菜的制作水準，還得隔三岔五的變化菜式，食堂內(nèi)外也遠較以往干凈整潔、食堂工作人員的素質(zhì)也說上來就上來了。

    起初縣領(lǐng)導(dǎo)一級還有很多人不大習(xí)慣，但也沒有特別大的抵觸。

    之前即使食堂里有小灶，有小廳，縣領(lǐng)導(dǎo)也很少在食堂吃飯：畢竟一個人坐小廳吃小灶不現(xiàn)實，給別人看在眼里也不好看；跟關(guān)系不對頭的人湊到一起坐小廳里吃小灶，也別扭，久而久之大家索性都不愛在食堂吃飯。

    食堂改制之后，大家都跟著吃大灶，飯菜水準并沒有降多少，反而沒有之前種種的顧忌跟別扭，吃飯走兩步就到，也更方便。

    陶繼興、顧金章、耿波、趙天明他們，要沒有什么宴請或其他事情需要參加，都喜歡到食堂來吃飯，隨便閑扯幾句，整個班子之間也比之前少了多少之前陰沉、壓抑的氣氛。

    雖然縣里大幅提高用餐人員的伙食補助，但由于縣領(lǐng)導(dǎo)一級的伙食開支減少，整體開支并沒有提高多少；基層干部對此最是擁護，畢竟對普通基層干部及工作人員來說，得到的實惠是實在的。

    沈淮他們打下飯菜，在臨窗邊的座位上坐下來；沈淮把上午市常委會議的一些內(nèi)容說給陶繼興跟耿波知道。

    “新浦煉化這下子具備了成立項目籌備組的條件，小宋以后就要長留在霞浦工作了吧？”陶繼興問道。

    “還要看陶書記您歡不歡迎我了?！彼瓮χf道。

    “怎么不歡迎？”陶繼興哈哈哈大笑。

    浦煉化項目年前就以可行性課題研究的名目展開籌備工作，最初五百萬的課題經(jīng)費都是由宋鴻軍從鴻基那邊支出，宋彤就給派遣到課題負責(zé)財務(wù)及聯(lián)絡(luò)協(xié)調(diào)工作。

    課題研究工作開展之后，除了項目選址青沙村島的實地測量以及實驗室研究之外，煉化線的勘測設(shè)計、材料報審工作以及中高級管理及技術(shù)人員的聚集，都在同步的推進，整個聯(lián)絡(luò)協(xié)調(diào)工作量大且復(fù)雜。

    宋彤隔三岔五的就往新浦這邊跑，與陶繼興、顧金章、耿波、趙天明、戴泉等霞浦縣官員俱已熟絡(luò)。

    宋彤在國內(nèi)讀了本科之后，還去香港讀了碩士，正式參加工作也就兩年時間不到。

    她身上有著跟其他高｜干子弟一樣的缺點，對基層工作以及具體的專業(yè)不熟悉，但也有著普通人所不及的優(yōu)點，交際協(xié)調(diào)能力極強，視野要遠比普通人開闊。

    在小姑宋文慧及小姑父唐建民的影響下，宋彤的工作態(tài)度也相當(dāng)勤勉，學(xué)習(xí)吸收能力強，對國內(nèi)的工業(yè)發(fā)展感興趣——沈淮跟小姑商量過，就希望把宋彤直接吸收進新浦煉化項目籌備組，以后就留在東華工作，也方便她跟周知白持續(xù)交往、組建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