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走回到小姑家。

    孫亞琳跟宋彤已經(jīng)起床了，兩人單穿著薄薄的絨線衣，坐在廳里的沙發(fā)上，正一邊嚼著蕃薯干一邊看電視。

    孫亞琳看到沈淮走進(jìn)來，神情不振，不解的問道：“怎么了，在街上耍流氓給抓現(xiàn)行了？”

    沈淮順手拿起一本雜志，砸孫亞琳身上去，說道：“我這人見人愛的樣子走出去，需要耍流氓嗎？”

    “沈淮從小就是這么不要臉的?！彼瓮笮?。

    沈淮挨著孫亞琳坐下來，他走回來，手腳冰涼，鼻尖都給凍紅，屋里開著暖氣，叫人感覺舒服，也難怪孫亞琳跟宋彤窩在廳里不愿意出去。

    沈淮從宋彤那里，抓了一把蕃薯干過來嚼，將剛才在巷尾書店遇到成怡的事情說給孫亞琳、宋彤聽……

    孫亞琳不屑的說道：“那跟耍流氓當(dāng)場給抓住有什么區(qū)別？傷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總歸是要遭點報應(yīng)的。”

    宋彤熱心的湊過來幫忙出主意：“圈子里的公子哥，喜歡成怡的人多著去了，你要能把成怡娶回家，挺長臉的一件事。成怡之前還想報讀譚教授的研究生呢，可惜譚教授早早就退了休，不再帶研究生；不過要是譚教授能幫你說兩句好話，我想總歸還是能起些作用的?！?/br>
    沈淮跟宋彤都是在農(nóng)場里出生，打小摸爬滾打在一起；他回京后，給丟到京郊的八十七中寄宿讀書，也就跟小姑家來往密切些。

    宋家小輩里，年紀(jì)比沈淮小的有六七人，也只有宋彤把他當(dāng)哥哥。

    沈淮給沈山夫婦接去法國后，性子很擰，之間跟宋彤、跟小姑一家子也有七八年時間沒有主動聯(lián)系。不過那份親情還在，再見面宋彤待他也沒有生疏之處。

    不過宋彤看問題就沒有孫亞琳一針見血，孫亞琳打個哈欠，跟沈淮建議道：“吃力不討好的去討成怡喜歡做什么，只要成文光愿意你做他的女婿，就比什么都管用。你想啊，成怡能打聽到你以前劣跡斑斑，成文光對你的情況會一點都不清楚？現(xiàn)在宋家需要你跟成文光的女兒結(jié)婚，難道成文光就不需要自己的女兒跟宋家子弟結(jié)婚了？趕著宋鴻義早就給成怡否定了，又跟其他家的女孩子在談，宋家暫時還沒有其他合適的人選，讓你撿到狗屎吃。你也不要苦瓜著臉，這樁買賣，怎么看都不像是你會吃虧……”

    沈淮嘿然一笑，將蕃薯干丟孫亞琳臉上去，說道：“你怎么罵我，我也打不過你；但是，人家成大小姐跟你無怨無仇的，你說人家是狗屎，你就不怕我在她跟前擺弄你的是非？”

    “她也要打過我才成？”孫亞琳擺出女流氓的姿態(tài)，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口氣。

    下午五點鐘時，小姑特地從外面趕回來。

    她就是怕沈淮嘻嘻哈哈，不重視相親這事，監(jiān)督他把胡子刮干凈，洗了個頭，還拿出電吹風(fēng)幫他吹了個發(fā)型。

    沈淮本來要算清秀小生，但給他小姑一打扮，賣相就直奔三十歲過去；要不是他堅持原則，死活不肯換上那身藏青色的呢子中山裝，賣相還能再老上幾歲——宋彤跟孫亞琳她們沒良心的笑得直打滾，也不說破沈淮在巷口書店早就見成怡碰上面的事情。

    宋喬生還住在組織部最早的部委大院里面，也是老式的四合院住宅。

    作為黨內(nèi)中央委員級別的高級官員，宋喬生享受的政治及生活待遇，倒不比老爺子差多少。雖然是落雪的寒冬，庭院里擺栽的木石很有幾分奇趣——倒沒有特別的奢侈之處，不過還是能從石雕花窗以及一些老式家俱上能略窺出幾分低調(diào)的奢華來。

    沈淮隨小姑他們趕到二伯宋喬生家，趕巧謝芷跟宋鴻奇也開車回來。

    宋鴻奇在燕京另有住處，這兩年也不跟父母住在一起，加上他跟謝芷確定婚期之后，謝家自然會掏錢在燕京購置豪宅給他們安居——唯有宋鴻義剛剛參加工作不久，暫時還住在四合院里受著拘束。

    聽著車聲，小姑父唐建民走到院子里來，告訴沈淮，老爺子跟成文光都已經(jīng)過來了，他們正在書房里跟他二伯聊著天，要沈淮、宋鴻奇也進(jìn)去跟著聊天。

    沈淮沒看到成文光妻子劉雪梅以及女兒成怡的身影，低頭跟小姑說道：“要是人家臨陣退縮，連一面都不想見，這板子總該不會打到我身上來吧？”

    宋文慧掐了他一說：“不管怎么說，你給我好好表現(xiàn)就是；你媽死得早，你的婚事，我不管誰管？”

    沈淮聽小姑這話，心里一熱，與宋鴻奇跟著小姑父一起進(jìn)書房。

    在老爺子八十歲壽宴上，沈淮給成文光敬過酒，但當(dāng)時的印象不深刻，只記得他當(dāng)時穿著一件天青色的短袖襯衫，跟戴賀等人坐在一起，是個言語很少的人。

    沈淮走進(jìn)書房，就看見老爺子坐在臨露臺木門的單人沙發(fā)上，成文光、二伯宋喬生以及大姑父宋建散坐在老爺子周圍談話。

    在他與宋鴻奇跟著小姑父進(jìn)門之時，他們便停下談話，眼睛一齊轉(zhuǎn)到他的臉上來。沈淮微微一笑，招呼道：“爺爺、成叔叔、二伯、大姑父，你們在聊什么呢？”

    “你說我們能聊什么？”老爺子拍著身邊的空位，要沈淮跟宋鴻奇坐他身邊去，拍著沈淮的肩膀，跟成文光說道，“沈淮這些年很少回燕京，所以跟文光你們也不熟悉。不過啊，你不要看他人長得一表人材，說實話，這小子比鴻軍、鴻奇、鴻義幾個，還要不讓人省心……”

    成文光哈哈一笑，說道：“年輕人里，除了鴻奇比較穩(wěn)重外，能有幾個讓人省心的？像我年輕時，也有少不更事的時候。我爸脾氣大，教育我，就是把我綁樹上拿武裝帶抽，越是如此，我越是跟他頂著干。我還記得宋伯伯你幫我求了兩回情呢。這經(jīng)歷的事情多了，我也才慢慢知道，我以前真是讓我爸太不省心了。我爸走了有十年了，我就時時想我跟爸的關(guān)系，就想著現(xiàn)在對年輕人，我們做長輩的，還要寬容一些。再一個，沈淮這兩年在東華，還是做出一些成績了嘛……”

    成文光仿佛一個開通的長輩，寬容的看待子弟曾經(jīng)所犯的錯誤，還循循善誘的鼓勵子弟放下以前的包袱、輕松前進(jìn)。

    也許是經(jīng)歷的事情太多，沈淮雖然臉上誠懇動容，但他的心也硬，哪里會給成文光的這番話輕易觸動什么？

    孫亞琳的分析很準(zhǔn)確，宋家需要跟成家聯(lián)姻，以此增強(qiáng)宋系內(nèi)部的凝聚力，但作為成文光個人來說，也有他的索取。

    成文光此時已經(jīng)是中央候補(bǔ)委員，也許三年后換屆時當(dāng)選中央委員也沒有太大的疑問，但他想再進(jìn)一步，摘取政治局委員甚至更核心的位子，那他就需要在宋系內(nèi)部至少獲得跟宋喬生同等的支持力度才行。

    沈淮能看得出，他二伯宋喬生也是務(wù)實之人，要是他跟田家庚競爭淮海省委書記沒有失利，他當(dāng)然可以要求宋系的支持力量主要集中他身上，以爭取再下一代領(lǐng)導(dǎo)集體班子里有他的一席之地；這也最符合宋系整體的利益。

    競奪淮海省委書記失利，二伯宋喬生外放地方的時間要給拖后三四年，這帶來的嚴(yán)重后果，就是直接削弱他進(jìn)入再下一代領(lǐng)導(dǎo)集體班子的可能性。

    這時候二伯宋喬生要是還繼續(xù)強(qiáng)求宋系的支持力量，都集中到他身上，無疑會引起其他人的不滿。

    老爺子作為宋系的靈魂人物，更多的需要平衡派系內(nèi)部的利益，也不可能自私到一定要自家子弟上位。

    對宋系來說，當(dāng)前最為務(wù)實的辦法，就是放棄再下一代核心領(lǐng)導(dǎo)集體班子的爭奪，而是爭取能多一個政治局委員的名額，這樣也能保證宋系在國內(nèi)的政治地位在未來二十年間不下滑。

    無論是從年齡、資歷、人脈，還是從政覆歷來看，成文光都是一個合適的人選——這時候就需要彼此能給予更多的信任：聯(lián)姻這種手段雖然古老，卻又不得不說，很有效。

    沈淮早就把這些細(xì)節(jié)想透，心里也有既來之則安之的念頭，一副洗心革面的姿態(tài)，坐在旁邊聆聽長輩的教誨。

    也唯有在長輩鼓勵的目光轉(zhuǎn)過來時，沈淮才時機(jī)恰當(dāng)?shù)牟逡粌删湓挘患辈辉锏谋磉_(dá)一下對時政的看法，不搶長輩交談的節(jié)奏，但不至于讓他們注意不到自己的存在。

    既然成文光并不需要道德、人品都信得過的女婿，沈淮自然表現(xiàn)得溫文爾雅、穩(wěn)重有禮，心想著這樁婚事若談不成，只要板子不落到他頭上來就好，也能借機(jī)改觀一下老爺子、及二伯對他的看法。

    大家都希望這樁婚事能成，宋鴻奇也給宋喬生告誡今天不能搶沈淮的風(fēng)光，他這時看著沈淮的表演，再想想八月中沈淮控制、主導(dǎo)局面的手段，也不得不說，別人想搶沈淮的風(fēng)光真的很難——

    時間過得飛快，不知不覺外面的天已經(jīng)徹底黑了下來，但成怡始終沒有露面，成文光也是不急不躁，說道：“老爺子常說一句話，我也很認(rèn)同，‘文如其人，字見根性’——成星最近在裝修新房子，想要我?guī)退麑懸桓弊?，離吃飯還有些時間，我是不是該把這個任務(wù)交給沈淮來完成？”

    這時候宋鴻軍也趕了過來，他頗為興奮的按了按沈淮的肩膀，示意告訴他，成文光對他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