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里他們未通過一次電話，最后那次見面，他把黎乘云揍成了腦震蕩，因黎乘云對他講‘玩一玩，當(dāng)什么真’。

這可說是最糟糕的分手方式。

他卻還想象過他們重逢的畫面，在酒會、招商會或開業(yè)典禮，他們已不再會頭腦發(fā)熱，禮貌的微笑、握手、寒暄后，能夠繼續(xù)過自己的生活。

然而有些東西連在他們中間，像藕節(jié)間的絲。那不是單純的痛苦或后悔，還有更多飄渺、難以形容的東西。當(dāng)他看到黎乘云抽著他抽過的煙，他立刻明白自己無法脫開那些過去，黎乘云對他來說不只是一個普通的老情人，黎乘云仍是特別的那一個。

二十歲的時候，他只會為黎乘云一個人的電話，大半夜乘飛機(jī)去敲門然后滾到床上去。

二十六歲的時候，他只會為黎乘云一個人重復(fù)三遍自己的手機(jī)號碼，兩次忘記拿東西。

他仍記得高中時，黎乘云看他一眼就臉紅，唇干舌燥，手足無措，講話結(jié)結(jié)巴巴，很多時候，連話都講不完整。他心里十分得意，黎乘云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小狗一樣圍著他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每天給他打飯、送水，逃課翻墻出去為他買煙，他隨口一句話，也被萬分當(dāng)真。

可惜那時候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

他和無數(shù)個其他人在一起又分手過，他從來不在乎那些人，他也以為他不會在乎黎乘云。

他真希望他能在更早的時候明白什么是愛。

付峻和嘆了一口氣。

他終于喝醉了，額頭貼在臺子上，喃喃地叫：“小黎…”

凌晨四點(diǎn)，付自明出來找水喝，被趴在吧臺上睡著的付峻和嚇了一跳，走過去搖醒他：“表哥，去床上睡?！?/br>
付峻和擺擺手：“…沒有關(guān)系?！?/br>
付自明看看空蕩蕩酒瓶和煙盒，語重心長：“表哥，你注意一下`身體?！?/br>
“小孩子不要管…”付峻和微笑。

付自明無奈：“我已二十了，表哥。”

他試圖架起付峻和，但個子不夠高，被壓得搖搖欲墜：“表哥，你站直一點(diǎn)，好不好？”

付峻和扶著頭：“好。”手在口袋里掏一陣，慌張起來，“我的手機(jī)…”

付自明回頭望一望：“你的手機(jī)掉在地上了，我們先回房間，我再回來拿給你，可以嗎？”

付峻和迷糊的講：“我…我在等…一個電話。”

“好的，我知道了?！备蹲悦骱逅?，“很重要的電話嗎？我會轉(zhuǎn)告那個人晚點(diǎn)再打來，你好好休息，如果是我能幫上忙的事情，交由我做就好，你放心?！?/br>
付峻和已倒在他肩上睡了過去。

第七章

第二日是陰雨天。

付峻和下午才醒來，迷迷糊糊摸向床頭，想找一杯水喝，卻摸到了一頂帽子。

是他昨天忘在酒吧里的那一個。

他的心被重重?fù)袅艘幌拢羧蛔饋?，撥自明房間的內(nèi)線號碼：“自明，你來一下?！?/br>
付自明慌慌張張的沖進(jìn)來，手里還拎著兩件衣服：“表哥，你醒了?！毙Φ氖朱t腆，“早晨我接到你同學(xué)黎乘云的電話，講你的帽子落在他那里，我看你睡得沉，不想要吵你，就去替你拿了回來?！?/br>
付峻和點(diǎn)點(diǎn)頭：“好。”又點(diǎn)點(diǎn)頭，“好。自明也想著替我做事了，乖仔?！?/br>
他點(diǎn)起煙吸，手有些發(fā)抖。外面雨下的愈發(fā)急了。

他想，也許他和黎乘云的緣分就是這樣淺。

然而付自明還不放過他：“表哥，我想請問你一件事?！?/br>
“…你講。”

“如果是你…這個年齡的人，雖然做老板，其實(shí)也不算長輩，要和我…這一種想要去你公司實(shí)習(xí)的在讀學(xué)生吃飯，你希望他們怎樣穿著、如何表現(xiàn)？”付自明把兩套衣服在身上比了比，“成熟一些，還是符合我年齡就好？我該不該帶我做過的設(shè)計圖交給他看？”

在短短幾秒鐘里，付峻和的心里已經(jīng)走過千重山了，付自明卻無法體會到，他只見到付峻和的平靜，那種決堤江河一樣的憤怒、痛苦、失望，被付峻和若無其事的堵住，換成一句：“黎乘云請你吃飯，是不是？”

付自明心虛了：“是…我念的剛好是建筑科，學(xué)校又有實(shí)習(xí)要求，與黎總聊天時講到，他便說可以幫忙，晚上吃飯算作入職考核…我知道因我是你的表弟，他大概給我行了方便，表哥，你不要生氣我尋捷徑，我會認(rèn)真做事…”

“我不會生氣?！备毒臀⑿Γ澳阏业綄?shí)習(xí)，我為你開心，自明?！?/br>
付自明一下張大眼睛，樣子非?？蓯郏骸罢娴膯幔磕俏野职帜沁叀?/br>
“小叔那里，我會替你講話。你喜歡建筑科就去做，不必要什么都聽小叔安排。”

付峻和打斷了付自明的道謝，又講：“你們晚飯去哪里吃？”

“瑞安居?！备蹲悦縻枫凡话?，“…黎總定的餐廳是不是太夸張，由我結(jié)賬會不會比較好？”

付峻和驚訝：“還真是巧，晚上我也在那里有飯局?！?/br>
“是這樣？”

“既然同路，不如你與我一起去瑞安居。你和…黎總那一桌由我結(jié)賬，到時你講是我的一點(diǎn)謝意就好?！备毒鸵慌蔀楦蹲悦髦氲暮眯?，“至于該如何表現(xiàn)…黎總欣賞有自己想法的人，你慢慢想，想好了就知道怎樣做?！?/br>
送走付自明，付峻和立刻撥電話給湯小澤：“我知你人在港海，晚上請你吃飯，瑞安居，要不要來？”

湯小澤懶洋洋的打不起精神：“你又說風(fēng)就是雨…能帶人嗎？”

“你說了算?！?/br>
“好。”

付峻和掛掉電話，開了窗站著抽煙。

風(fēng)大，帶著雨撲進(jìn)來，火機(jī)幾次才打著。從三樓往下看，草坪已開始發(fā)黃，是進(jìn)入秋天了。有人披著雨衣掃地上落葉，付峻和喊住他：“回去罷，明日再做?！?/br>
那個人就走了。

付峻和抽過一支煙，有些晃神。

黎乘云曾在這樣的雨天里等他，大喊他的名字，求他下樓來，兩個人見一面、講講話。他只覺得煩，叫黎乘云快滾，而黎乘云不肯走，他就叫了警衛(wèi)員，把黎乘云丟出去。

那時他甚至不以為自己殘忍。

再也不會有人比他待黎乘云更糟糕，他是一個混蛋，他自己也知道。

付自明又來敲門，只探個腦袋進(jìn)來，講：“表哥，我還想問一件事?！?/br>
“你講?！?/br>
付自明臉全漲紅了，好像非常尷尬，又非常想弄清楚答案，結(jié)結(jié)巴巴說：“黎總…表哥，你知不知道黎總…黎總喜歡的是…我覺得他…是不是…”

付峻和竟平和的接了下去：“你想要知道他喜歡男人還是女人?！?/br>
付自明低下頭不講話。

他窘迫的沉默化成一塊鐵沉甸甸壓在付峻和心上。

“是男人?！备毒陀珠_始抽煙，“男人?！?/br>
第八章

黎乘云和付自明的晚餐時間十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