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jiān)揉揉眼皮，看清了和四，雙眼頓時瞪得圓溜溜的，嗖地一下跳了起來。

和四剛伸出說，艱難地說出一個“水”字，小太監(jiān)一溜煙地跑出了房，一邊跑一邊大喊道：“督主醒啦！督主醒啦！”

那架勢驚天動地得和過年放炮似的，留下和四伸著直挺挺的一只手，流了下悲傷的眼淚。

水?。∷人。。?！

小太監(jiān)一喊出去，刷刷地一群人涌了進(jìn)來，其中以趙精忠為首，躍前兩步噗咚跪倒在地，兩只鐵掌一把握住和四的手，淚水順著黑黝黝的臉龐流了下來，哽咽道：“督主，您可終于醒來了！”

周圍頓時一片絡(luò)繹不絕的嗚嗚哭聲，群情激動得和四一時沒摸清楚，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時候去世了……

和四看著抓著自己那雙鐵鉗一樣的大掌，他虛弱地吐出一個字：“滾”。

于是趙精忠乖順地略一退后，意思意思地滾出兩步。

太醫(yī)很快到了，到的時候神色驚恐，是直接被燕春風(fēng)一樣得拎進(jìn)來，又扔到和四床邊的。

可憐一把年紀(jì)的老人家，被這么拎來扔去，偏還不敢有半句怨言，立即給和四把脈。

把完脈，老太醫(yī)頂著東廠這群土匪們虎視眈眈的眼神，兩股顫顫道：“督主的燒已經(jīng)退了，無大礙了，下、下官再開兩劑溫補的方子調(diào)理調(diào)理，不日即可痊愈?！?/br>
東廠眾人齊齊松了口氣。

“可是……”老太醫(yī)猶豫了一下，刷的目光又瞬間聚集到他身上，老太醫(yī)嚇得一哆嗦。

“你們滾出去?！焙退母蓡〉纳ぷ訑D出這么一句。

于是，東廠眾人各個戀戀不舍地看著他，默默退了出去，留下趙精忠和燕春兩人近身伺候。

趙精忠面如涂碳，目如銅鈴，摩拳擦掌瞪著太醫(yī)：“可是什么？！”

老太醫(yī)嚇得怎么也說不出話，燕春這時候倒是沒了方才拎人的氣勢，溫聲道：“太醫(yī)您但說無妨，現(xiàn)下并無旁人，我等其實都是講理之人。”

和四：“……”

老太醫(yī)：“……”

和四心道，你他娘的到底是謙虛，還是嘲諷自己嗎？

東廠的是講理之人？

嗤！

老太醫(yī)好容易收拾好七零八落的心，慢慢道：“督主原先底子就有虧損，這回落了河，未能得到及時醫(yī)治，高燒燒了好幾日，怕是再次傷了根底，日后必須要好好休養(yǎng)，切勿勞神勞力，否則后患無窮?！?/br>
他說完似是猶豫了下，還想再說什么，卻是頓了頓，搖搖頭：“也沒其他的了?！?/br>
和四一聽便知，他這病看著嚇人其實并沒有什么，便讓燕春好生將人送了出去。

趙精忠在一旁和老媽子一樣念念叨叨：“督主，這回讓您吃了大虧，弟兄們一定給您將場子找回來。您放心，京城里的晉國人都抓起來了，一個沒得跑……對了，您說氣不氣，這事明擺著和他們錦衣衛(wèi)脫不了干系。咱們的人也查到了證據(jù)，結(jié)果找上門的時候人家不認(rèn)了，不僅不認(rèn)，聽說還犒賞了幾個在這事里頭當(dāng)差，說還是陛下的意思。簡直是在打我們東廠的臉！”

和四聽得耳朵里嗡嗡直響，聽到后半句時忽然心頭一動：“你說犒賞了誰？”

“哦，就幾個小校尉嘛?！壁w精忠剛說完心里一咯噔，他趕緊回想那幾人名字，想了半天終于想到個耳熟的，他小心翼翼看了看一臉菜色的和四，“就，就是有那個姓陸的，聽說他立了大功，升了百戶了。”

喲呵，不錯嘛，和四心頭一寬，重新和根蔫咸菜一樣躺回床頭，看來他和小皇帝告的那一“狀”沒白忙活。

以錦衣衛(wèi)和東廠這對頭關(guān)系，他一落難，讓他落難的人可不得升官發(fā)財么？

趙精忠見和四似是心情不悅，小心謹(jǐn)慎地奉上茶來：“督主莫氣，這四條腿的□□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犯不著和這么一個狼心狗肺的小錦衣衛(wèi)傷神?；仡^屬下給您挑幾個好貨色送來，保證比那廝聽話又乖覺。”

和四一口水差點噴了出來，他一言難盡地看著趙精忠：“忠忠哇……”

趙精忠：“？”

和四語重心長道：“有時間去找個對象處處吧，”省得總是想著替他家督主強搶民男，他壓力真的好大，生怕哪天一掀被子里面躺個翹屁嫩男，想想真是太可怕了，和四根本不敢多想，又喝了口水壓壓驚，轉(zhuǎn)移話題道，“剛剛大家怎么都在這，連王招財都來了？”

東廠不比錦衣衛(wèi)，底下的人遍布京城乃至全國各地，很難有這么齊聚一堂的時候。

趙精忠給他添水：“哦，這不快過年了嗎，大家回來討紅利的?！?/br>
和四：“……”

這水喝不下去了，嗚嗚嗚，還是讓他當(dāng)場去世吧。

……

和四這一病，病時來勢洶洶，病去如抽絲，醒了沒多久又覺得乏了，便打發(fā)了趙精忠去安頓東廠眾人，又昏昏睡了。

睡中并不安穩(wěn)，似總有人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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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探病

兩三更的秋夜,地廣人稀的皇城里頭靜得連下露水的沙沙聲都能隱約聽見。

和四睡得半夢半醒,一縷細(xì)細(xì)的涼風(fēng)總在夢里擾得他不得安寧。他皺了皺眉，涼風(fēng)便嗖地一下溜沒了,可是一雙似有還無的目光又侵入了和四的清夢里。

那兩道視線灼灼燒人得很，和扯不爛，撕不掉的狗屁膏藥一樣黏在他臉上,讓和四既有些心悸,又有些不勝其煩。

“煩~”他夢囈般地咕噥了一句,耳朵一顫，眉頭一聳,刷地一下睜開了眼。

夢里的眼睛變成了現(xiàn)實，他近前竟真擱著一個大活人，和四當(dāng)頭劈下一道天雷,從頭劈到脊梁骨，整個人狠狠一抖，脫口大罵道：“干霖娘的！鬧鬼了！”

那“鬼”見被發(fā)現(xiàn)了，絲毫不慌張,叉開腿大馬金刀地在他床沿坐下：“提督說笑了,我做了二十二載人，尚未活夠，還不想嘗嘗當(dāng)鬼的滋味?！彼堄信d味地品咂了一下和四剛才的罵娘聲,“提督一貫風(fēng)雅自矜,這粗話說起來倒也是別有一番滋味?！?/br>
和四：“……”

他原以為這姓陸的只是性格扭曲,沒想到腦子也有問題……

和四驚魂未定地朝著床頭稍稍坐起身,免得讓自己那么落于下風(fēng)，他發(fā)了一身此時虛得很，連問候?qū)Ψ饺业牡讱舛紱]那么足。他現(xiàn)在一面是被突然冒出來的陸錚鳴驚到了，一面是為底下這群只會拿錢吃飯放屁的手下痛心疾首。

居然讓一個小錦衣衛(wèi)就這么大搖大擺登堂入室，坐到他堂堂東廠提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