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很多年以后，覃山海終于看到藍(lán)花楹那樹頭萬花齊放，猶如藍(lán)色火焰在燃燒的濃烈景象，而在那年，藍(lán)花楹只是一顆被牛婉兮種到泥土中的種子。

    ……

    ……

    醫(yī)院橡樹下長椅上，覃山海的臉上是悠遠(yuǎn)的神思，“那時候我只以為你母親種下了一顆種子，種下的是生命和希望，我不知道她種下的其實(shí)是——絕望?！?/br>
    覃小津一顫，轉(zhuǎn)頭看著覃山海。

    藍(lán)花楹的花語是絕望中等待愛情，冬天葉子掉完代表絕望，但春天一來開滿紫色花驚煞旁人，絕望中又懷揣希望，其實(shí)不過是當(dāng)事人的不甘心。

    “所以，我的母親真的是牛婉兮，只不過我母親愛著的人，不是你，對嗎？”

    聽著覃小津的疑問，覃山海不敢正視他，他害怕在他清澈眼神的注目下，他會自卑，小津的眼睛像極了婉兮啊。

    第二百九十七章 人生自是有情癡

    “你母親愛著的人，是那個給她寄回藍(lán)花楹種子的男子，他寄回了一顆種子，也給你母親寄回了絕望。”

    覃山海憶及往事，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他深愛過的人并不愛他，所以他才會那么珍惜李夢瑤，在這世界上，兩情相悅是一件多么難能可貴的事情。

    那年那月，沉浸在將要結(jié)婚喜悅里的覃山海并不知道牛婉兮的心事，她曾經(jīng)相愛的戀人出國了，本以為歸國之日便是兩人共續(xù)前緣之時，然而她的戀人再也沒有回來，代替他回來是一顆藍(lán)花楹的種子。

    信中，戀人說，思你念你猶如心絞，奈何山高水遠(yuǎn)，今送藍(lán)花楹一株，聊代我陪伴你身旁，以解相思之苦。

    婉兮姑娘將藍(lán)花楹細(xì)心栽培在她家田園里那年，她的名字還叫牛平平。

    她栽著樹種著田，日日苦盼戀人歸來。

    又一年，戀人又寄回一封信，不過不再傾訴相思之苦，而是一封絕交信，信中，他告訴她已在異國他鄉(xiāng)成家立業(yè)，從今往后勿念。

    覃山海愛上牛婉兮的時候，并不知道她懷著這樣沉重的情傷，他天真地以為她對他所有的溫順與服從是因?yàn)閻鬯恢浪@是對世界絕望后地懶于反抗。

    覃山海拼盡全力想要爭取父母的同意，直到牛婉兮懷孕，覃家二老這才勉為其難答應(yīng)了這樁婚事，然而牛婉兮卻悔婚了——

    被悔婚的屈辱，時至今日覃山海想起來都是刻骨銘心的痛。

    “爸，不要去想了?！币婑胶Ｃ嫔珣K白，呼吸困難，覃小津急忙安撫他，伸手輕拍他胸口。

    然而時至今日，尤其是鬼門關(guān)走了一遭的覃山海必須要說出真相，帶著秘密含恨離去的感覺太不美妙了。

    “你母親深愛的那個人并沒有背叛他們之間的愛情，他在信中告訴你母親于國外成家立業(yè)等等事情都是謊言，為的就是讓你母親忘記他，因?yàn)樗昧私^癥，已客死他鄉(xiāng)?！瘪胶Ｖ靥崤f事，臉上是悲愴的神情，不知道該替自己悲哀，還是該替牛婉兮悲哀，還是該替那個撒著善意謊言的男子悲哀——

    婉兮婉兮，空留惋惜。

    原來他給她改名，竟含著這樣的寓意，或許這就是冥冥中早有注定吧。

    牛婉兮是從戀人母親那里得知真相的，得知真相的牛婉兮痛哭流涕，覃山海認(rèn)識她以來從未見過如此情緒崩潰的牛婉兮。

    她不但要悔婚，還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她無法面對在愛情里失貞與背叛的人是自己。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事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覃山海娓娓道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他看著覃小津，這么好的孩子，如果不是當(dāng)年他的堅(jiān)持與請求，或許就沒有了，“或許我不該求你母親把你生下來，那終歸是損耗了她的身體?！?/br>
    覃小津的心頭百感交集，一直以來是他誤會了父親，怨錯了人，遙想這三十年來的千頭萬緒，竟是因?yàn)樽约旱娜涡浴⒆砸詾槭?、不肯體察，而造成了那么多的遺憾。

    “你母親沒有錯，愛一個人有什么錯呢？為什么一定要為一個不愛的人生孩子呢？她不想要這個孩子沒有錯，但是我也沒有錯，我愛你母親，一個她為我生下的孩子，該多么珍貴啊，怎么可以把他扼殺呢？”

    覃山海沙啞的聲音讓覃小津的眼淚簌簌而下。

    覃山海伸手給他擦淚，一直都固執(zhí)嚴(yán)厲，從未做一個慈父，此刻覃山海的神色溫柔到了極致。

    “無論你母親多么決絕，終歸是被我的請求打動，我們之間達(dá)成協(xié)議，只要她生下孩子，這個孩子就由我全權(quán)撫養(yǎng)，與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是沒有想到的是，你母親生你的時候難產(chǎn)，不管是牛家人，還是我，我們都必須保大人——”

    覃小津能夠想見那年那天覃山海的絕望，他滿懷期待等來的那個孩子卻不能順利降生，他期待了十個月，卻依然是落空。

    “好在，你命不該絕?！瘪胶Ｉ焓謱Ⅰ〗驌霊阎?，老淚縱橫。

    他那么辛苦才得到的兒子，為什么這么多年來卻用來慪氣呢？

    如果他因?yàn)樾呐K病一命嗚呼，那就再也享受不到父子天倫了。

    這些年，他到底在犯什么糊涂啊？

    窩在覃山海的懷抱里，覃小津第一次感受到父愛如山。

    怪不得牛家人并不認(rèn)識他，原來早在三十年前，他們就以為牛婉兮的兒子死了，他們?yōu)榱吮Ｗ〈笕松釛壛四莻€孩子，所以他們懷揣愧疚更不愿意去回想起那個孩子了。

    無法想象父親是如何央求醫(yī)生再救一救那個已經(jīng)被判了死刑的嬰兒，無法想象他是花了多少心力金錢轉(zhuǎn)了多少醫(yī)院求了多少名醫(yī)才終于從死神手里搶回自己的骨rou。

    “你為什么這么傻呢？這些年為什么一直瞞著我真相呢？”覃小津哭著問。

    “不想你恨你的母親?！瘪胶｀?。

    所以寧可讓他恨他嗎？

    不想讓孩子知道他是一個并不被母親期待的孩子，是一個出生就不會去擁有母愛的孩子，瞞著孩子，更是自欺欺人，不要自己陷入那不堪回憶的過往，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那不被愛的歷史多么讓人氣餒。

    他有他的苦衷啊！

    看著抱在一起哭成一團(tuán)的父子倆，遠(yuǎn)處李夢瑤頗為擔(dān)心。

    “山海剛做了心臟移植，這樣大悲大痛好嗎？”

    “我想大先生經(jīng)此一役，一定會更頑強(qiáng)的?！卑缀砂矒岬?。

    郁結(jié)了大半輩子的委屈終于紓解開來，只會神清氣爽吧。

    “謝謝你告訴我真想，我才能到英國來陪伴他，不然大概會抱憾一輩子吧。”如果覃山海就此死去，而她錯過了他生命最后的時光，那樣的遺憾是永遠(yuǎn)也彌補(bǔ)不了的。

    “是小津讓我告訴你的?！卑缀尚π?。

    覃小津做出這樣的決定，說明為了父親，他已經(jīng)從心底里要去接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