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開艷的目光長久的落在屋角的老太太身上時，黎苗已經(jīng)猜到她想做什么了。

    話本子里可是寫了，顧明陽因?yàn)榉街锏闹笇?dǎo)才在極為惡劣的條件下依然考出了狀元的好成績，那是因?yàn)榉街镌谖宓罍洗宓臅r候，得到了心善的黎苗的許多照顧，有一次方之秋獨(dú)自在山半坡上給隊(duì)里的牛割草，不小心從山坡上滑了下來。雖然那山坡并不高，但對于已經(jīng)六十多歲，還斷過腿的方之秋來說，幾乎是致命的。她還是被過來悄悄給他們送窩頭的黎苗遇到，才算是撿回來了一條命。

    也是因著這個，方之秋才在黎苗提出想讓她悄悄給顧明陽講一講數(shù)學(xué)的時候，方之秋冒著被抓到的危險，答應(yīng)了下來。

    不過顧明陽也確實(shí)聰明好學(xué)，方之秋也教出了興味，后來另一個叫顧為民的教授也加入了進(jìn)來，顧教授是學(xué)經(jīng)濟(jì)的，可以說顧明陽敢在抱著鐵飯碗的時候就毅然下海，成了第一批弄潮兒，和顧為民的影響是分不開的。

    廣播結(jié)束了，支書黎大山輕咳了一聲，示意已經(jīng)開始竊竊私語的村民都安靜下來，“這個，最高指示大家都學(xué)習(xí)完了，最后我再說兩句?！?/br>
    五道溝村還沒有通上電，村支部里點(diǎn)了兩盞煤油燈，越發(fā)讓屋子里顯得悶熱了，黎苗倒不熱，但這里頭的氣味太難聞了，她不耐的在地上擰著腳尖，尋思著自己要不要裝個暈什么的，反正那會說話的匣子已經(jīng)關(guān)上了，她再留在這里也沒什么意思了。

    苗蘭花感覺到女兒的不耐，忙傾身在她耳邊小聲道，“明天就要割麥了，你大山叔分任務(wù)呢，”她沖黎苗眨眨眼，“你爸都安排好了……”

    14、集體食堂

    十四、

    村里的夏收明天正式開始，偏雨季馬上到了，黎大山開會是給村里人布置任務(wù)。五道溝村民們每年要在這個時候，分出一半兒人去清理溝渠，免得汛情來的時候，山體滑坡傷及村民，“咱們還是老規(guī)矩，地里的活呢，交給家里的女人們，男人們都跟我上山去，咱們自己的活兒干完了，還得去公社幫著別的村子一起清河道呢！”

    五道溝村依山而居，耕地不多，倒是后山的大山，一場滑坡弄不好就會房塌人亡的大事。

    因?yàn)槭抢弦?guī)矩了，下頭人也沒有異議，黎大山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將手里的紙給抖開，他把大家的分組情況和所負(fù)責(zé)的地段兒一一給大家念了一遍，“往年黎會計家的苗苗都是跟大家一起下地的，但今年她受了傷，咱也不能恁沒良心，這次就叫苗苗幫著蓮香同志給隊(duì)上做飯吧。”

    黎家的小閨女做起活來不惜力，平時見人有困難就會主動伸手，在村里人緣很好，大家誰也不會計較她被分去和“老弱病殘”們一起做飯，有詼諧的更是大聲道，“那敢情好，苗苗手藝好，有她在，我們嘴里也能有些滋味?！?/br>
    這年頭大鍋飯根本不計較什么口味，能吃個八分飽就是好的不得了的生活了，但有這種需要出大力的活的時候，隊(duì)上的伙食就會比平時要好一些，但這個好一些，也只是份量足一些，可現(xiàn)在黎大山把黎苗派過去了，大家的期待就都被調(diào)動起來了，村里誰不知道黎家這個丫頭有一手好廚藝啊，就是黎苗捏的窩頭都比旁人家的好看好吃。

    黎苗沒想到自己被分去做飯了，她剛才聽了一遍，也就這個活兒相對輕松一些，既然是推不掉的，她便勉為其難的接受好了，黎苗轉(zhuǎn)頭看著貼著墻根兒站著的方之秋幾人，聽完最高指示，他們幾個就一個個當(dāng)著廣大貧下中農(nóng)們做了近期的思想?yún)R報，匯報之后，也是不許坐下來的，“不如讓他們幾個也過來幫忙吧，總不能咱們在前頭奔四化，這些人在后頭挖社會墻角?！?/br>
    黎苗新詞學(xué)的極快，“別的做不了，摘菜燒火總可以干吧？”

    黎大山是個心善的，前兩年村里這個時候是不給方之秋顧為民幾個派活的，主要是他們身體太差年紀(jì)又大，挖溝修渠簡直就是逼他們?nèi)ニ?，所以就?dāng)沒這幾個人，只讓他們在牛棚里呆著放牛割草，但現(xiàn)在黎苗這么說了，他也不好說不行，那袒護(hù)的就太明顯了，而且黎苗心眼兒好，黎大山也不覺得方之秋他們會在黎苗手里吃苦，“那成吧，就叫他們?nèi)ソo你幫忙吧，只是這牛，還有冬天的草……”

    黎大山一指村里張老太，“嬸子，叫你家大慶帶著那幾個皮小子去吧，干完活就到隊(duì)上吃飯?！?/br>
    這張老太也是可憐的，大兒子張龍參了軍后來又犧牲了。而老兩口子被兒子的首長接進(jìn)了城里，后來聽說是給那首長當(dāng)了保姆。

    后來那大領(lǐng)導(dǎo)沒了，他們就帶著在外頭添的小兒子張潛回了老家，村里人雖然挺替他們兩口子惋惜，但葉落歸根也沒什么錯，何況張龍雖然犧牲了，家里還有他媳婦和兒子張大慶在。

    誰知張老太夫妻帶著大兒媳一家才安生生過了幾年，就被肖成功那黑心眼的盯上了，跑去說什么張家兩口子是什么“資本主義走狗”，還領(lǐng)著公社革委會來抄家，那張潛半大小子渾不吝的，失手把革委會的人給揍了。

    黎大山當(dāng)時也在場，很看不慣那些人的作派。但那些人做事蠻不講理，又喜歡隨便往人頭上扣帽子，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張潛那小子悄悄鉆進(jìn)支部偷了村里的蓋給自己弄了個介紹信，黎大山睜只眼閉只眼裝不知道。

    任由張潛在公安局人趕來的之前逃出了五道溝。

    后來張老漢說要出去找兒子，黎大山也直接給開了介紹信。如今張家就剩下張老太和大兒媳帶著只有七八歲大的張大慶。因?yàn)閺垵摗拔纷餄撎印保镂瘯娜藭r不時的就來sao擾一番，一家三口日子過的十分艱難，黎大山讓張大慶帶著村里的幾個半大小子去放牛，也算是變相幫了他們，這只在出了工，就可以理直氣壯跟著大人一起吃幾頓飽飯。

    張老太沒想到黎大山會給自己的小孫子派活，她往四周掃了一眼，見大家都沒意見，才感激的道了謝，保證張大慶會聽話的完成任務(wù)，才忐忑的坐下了。

    黎苗好奇的看著張老太，她比原本的年齡看上去要蒼老許多，不過也是，在村里勞作的農(nóng)人們，都比實(shí)際年齡要老。話本子里好像也就提過一句，說因?yàn)樗胰兆悠D難，黎苗時不時的偷偷接濟(jì)她。

    而原身記憶里，張老太那個叫張潛的小兒子，好像比她還小兩歲，以前挺喜歡跟在黎苗身后幫她干這干那的，臨走的時候還送了個吊墜給她，雖然送人那樣的東西有點(diǎn)兒讓人想往歪處想，但黎苗告訴自己，這里是新社會，和她生活的地方不一樣，這里不但講究男女平等，女人和男人一樣做工做官，穿衣服也不像她去過的民間，這不，今天天熱，連像她媽苗蘭花這種年紀(jì)的女人，都穿了無袖的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