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通話的時間是在9月2號，通話時長30秒。

    那是他打過去祝她生日快樂，說給她寄了禮物。

    韓冽盯著上面的備注，深黑的雙眸一眨不眨的，里面深不見底，看不見神采，就像一片暗色的不會起風的黑海。

    良久，他才終于拇指一動，給母親撥去了電話。

    彩鈴聲響了將近十五秒鐘，手機里才傳出一道語速稍顯匆忙又帶著些磁性的女性嗓音：“喂，韓冽？怎么了？”

    恍若收獲驚喜一般，韓冽迅速坐起身，嘴角暈開淡淡的笑意，語氣故作輕松地問：“喂，媽，你在干嘛呢？”

    “在工作啊，你有什么事？”

    “沒事?！表n冽抬起手快速擦了下鼻翼，語氣照舊，“就是想問問你國慶放幾天假，我想去找你過節(jié)?！?/br>
    那頭靜了好幾秒，然后說：“我每天忙得跟無頭蒼蠅一樣，哪有什么假期啊，你沒事干可以找同學玩?！?/br>
    韓冽眼光一暗，垂下眼皮不予回應(yīng)。

    那頭的徐青等待了片刻，見他不出聲，便道：“沒什么事就掛了啊，我還得準備開會呢?！?/br>
    “等會兒?！表n冽及時出聲止住。

    “怎么啦？”

    “我10月28號會回北京參加全國大學生游泳錦標賽，到時候有直播，你有空可以看看?！?/br>
    韓冽說完便聽見手機里傳出了一聲低嘆，緊接著就是徐青嚴厲的說教聲——

    “我每天這么忙，哪有時間看那種比賽？就算看了也看不懂。不是我說你啊韓冽，你有時間就好好學你的專業(yè)知識，以后去你爸公司好好打拼，或者自己創(chuàng)業(yè)也行，這游泳當個愛好就好了，你別老在這上面——”

    “行了不說了，您忙去吧?！表n冽語氣煩躁又不耐地阻斷了徐青的話，甚至手一垂，率先掛斷了。

    他腦袋后仰壓到沙發(fā)背上，望著上方的虛空吐了一口沉悶的氣，像極了一塊爛泥。

    外頭的天色不斷變暗，車輛紛雜，里面卻亮如白晝，空曠寂寥。

    五分鐘后。

    韓冽突然丟開手機站起身大步去了房間。

    不一會兒他就換上了泳裝出來，直奔房子自帶的私家泳池，如魚跳水般鉆入了池中，開始不知疲倦般地來回游動。

    外頭云層交替，天色不知不覺變換，暗色襲來，韓冽直到累的實在游不動了才從泳池離開，拖著沉重的身軀去洗澡。

    到了要睡覺時又睡不著，心悸，腦亂。

    這樣子持續(xù)一段時間后他終于暴躁了，一腳踹開被子撐起身，直接一口氣做了50個俯臥撐。

    -

    國慶假第一天，池淼跟從南京回來的李雯玉約了晚上一起去電影院看電影。

    兩人約定好傍晚七點在國貿(mào)中心碰面，打算一起吃了晚飯再去看電影。

    然而在池淼去國貿(mào)的路上，她接到了李雯玉的電話，李雯玉說臨時有急事不能來赴約了，改天再約她。

    坐在地鐵里的池淼很是郁悶，可她已經(jīng)在線上買好電影票了，這個電影不支持退票服務(wù)，她只好一個人去看。

    另一頭的韓冽更慘。

    被一個宿舍的人放了鴿子。

    陳西中午時嚷嚷著今晚大家一起去酒吧玩，結(jié)果現(xiàn)在韓冽都出發(fā)五分鐘了，他卻因為女朋友突然約他而選擇拋棄兄弟。

    然后許志豪跟熊韜也相繼地說有事去不了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韓冽有被氣到，甚至有種想退出群聊的沖動，最終卻只能甩出一個字——［滾。］

    陳西：［消消氣，咱明天再約，約你家。］

    許志豪：［ojbk，懷念土豪家。］

    熊韜：［明天一定到。］

    韓冽：［約你妹，給爺爬。］

    韓冽回復完后就收起了手機，他再看一眼這三個貨的名字都覺得來氣，沒一個靠譜的。

    他沒打算讓司機掉頭回去，他最近心緒紊亂，心情實則沒怎么好過，今晚之所以答應(yīng)出來喝酒也主要是想去排遣排遣。

    預訂的酒吧在國貿(mào)中心前面的一條街里，途徑國貿(mào)時，韓冽透過車窗漫無目的地望著廣場上的人群。

    路燈在他臉上跳躍來跳躍去，那張明暗交織的面龐沉寂而冷淡，眼里晃蕩著各色燈光，卻看不到真正的亮光。

    或者說這城市并沒有哪一盞燈是真正屬于他的。

    路遇紅燈，出租車暫停。

    韓冽仍舊靜默地眺望遠處。

    倏然間，他身軀猛動，后背離開座椅湊近了車窗，目光聚焦在了廣場中央一對中年男女身上，雙眸逐漸擴大。

    靜看了有幾秒，他匆忙從兜里摸了張紅色鈔票遞過去給司機，說自己要下車，甚至沒等司機找零就推開車門快速下去了。

    他目光追隨著遠處的那對男女跑進了寬大的廣場，可當拐了個彎，在距離那兩人只有幾米遠時，他又赫然剎住了腳步。

    他這才看清，女人是挽著那男人的手的，兩人還在笑著交談著什么，模樣親昵。

    關(guān)系昭然。

    他對著徐青的后背張了張嘴，想要喊些什么，可嗓子卻像啞了一般，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他連腳步也邁不開了，只能眼睜睜看著母親同一個西裝革履的陌生男人走進了百貨大樓。

    不是說沒時間嗎？

    怎么看上去挺閑的？

    原來是要跟別人一起過節(jié)嗎？

    韓冽怔然望著百貨大樓明亮的大門，眼眸仿佛蒙上了一層薄霧，逐漸失焦，顯得神思恍惚起來。

    好半晌，他才終于緩過了神，垂下眼皮咽了口氣，轉(zhuǎn)身往回走，周身籠罩上一層疏離感。

    像是即將下雨或下過雨的夜晚，天上那身上長了毛的月亮，清冷，神秘，孤寂。

    -

    池淼晚飯只吃了份章魚小丸子，從店里離開時距離電影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她便在附近隨便逛了逛。

    廣場上有一間冰淇淋屋，目前有不少人在排隊，她見了后突然嘴饞的不行，沒忍住也過去排隊了。

    排隊時她無聊地四處張望，好巧不巧地就偏偏瞧見了韓冽，畢竟他長得高，很容易叫人注意到。

    韓冽今天的穿著依舊是休閑風格，黑T恤搭一條純棉的帶白邊的收腳運動長褲，黑白色的運動鞋，樣式普通卻全都是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