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香也急道：“你只催我有甚麼用，除了大將軍，誰能阻得了皇上？”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忙急急從枕下拿出一封信來，自己道：“我真是糊涂，怎將這樣大事給忘了。大將軍心思周密，或是早預(yù)料到今日之禍，說不準(zhǔn)這封信才是唯一能救他們的良藥?！闭f完拿著信，和向陽奔著龍徹寢宮而來。[caihuaqiu]

41

果不出兩人所料，龍徹正在寢宮之中歪著凝神冥思。憐香見此情景，心中也不免哀痛，她知這寢宮乃是記載著龍徹和衛(wèi)青鴻所有悲歡離合的地方，或許龍徹只有身在這里，方才能有一點(diǎn)點(diǎn)活著的感覺吧。這些日子她雖沒形影不離的服侍，卻也知曉失去了衛(wèi)青鴻的龍徹，簡(jiǎn)直就和行尸走rou沒甚兩樣。

龍徹正在回想自己和姐夫過往的種種喜怒哀樂，忽聞腳步聲響，抬頭見是他們，嗤笑一聲道：“向陽，怎麼？又請(qǐng)了一個(gè)人來幫著你說情麼？”

向陽吶吶的說不出話來，倒是憐香忙道：“皇上誤會(huì)了，奴婢只因忽然想起大將軍臨終前，托付奴婢交給皇上一封信，這才過來，正巧遇到了向侍衛(wèi)?！?/br>
龍徹一驚而起，顫聲道：“姐夫……姐夫他給朕留了信嗎？你……你怎不早給朕？”說完一把奪過。只是因手顫的實(shí)在厲害，怎也撕不下那封口。

憐香歉然道：“這些日子因?yàn)槭露喽鴣y，況奴婢心里也著實(shí)壓抑，竟就忘了，還請(qǐng)皇上恕罪?！闭f完拿過信，只一下子便撕開了，將里面的一張素雅花箋遞給龍徹。

龍徹目中含淚，連唇上都變了顏色，趕緊抹了一把，先通篇看了一眼，花箋上的字跡龍飛鳳舞，力透紙背，果然是衛(wèi)青鴻的親筆，這才細(xì)細(xì)看去，只見上面寫道：

皇上在上：

展閱此信之際，當(dāng)是永訣之時(shí)，情天即為恨海，古今皆然。有情人尚難成眷屬，況你我君臣luanlun相親，怎敢奢望善終。臣臨去之時(shí)，亦是心甘情愿，不敢怨天尤人。你若真心待臣，亦當(dāng)如臣所愿，不許遷怒於人，不然九泉之下，臣亦難以瞑目。

臣蒙賜天恩，與皇上共處十載時(shí)光，親歷幾度秋涼，雖不敢說了如指掌，卻自認(rèn)略知一二?；噬闲鄄糯舐裕牟剡^人之計(jì)，胸有百萬之兵，臨危不亂，遇寵不驕，實(shí)乃自古君王中之不世奇才，少年尚且如此，將來成就更不可限量。相信無盡光輝定可永載史冊(cè)，傳頌千秋萬代，如此天之驕子，怎能毀於臣手，因此贅敘數(shù)言，望皇上切要謹(jǐn)記在心。

其一：臣去後，不許意志消沈，借酒澆愁，心中眼中只以臣一個(gè)為念。拿得起放得下乃是大丈夫所為，況乎君王。清明墳前一杯薄酒，已足慰臣心，再不許多生牽掛，若能相忘，則臣在天之靈，亦感激不盡。

其二：如今大范朝雖是四海升平，內(nèi)憂盡去，然外患尚存，望皇上勿忘前事，不生驕躁之心，勵(lì)精圖治，保大范萬里江山，親賢臣，遠(yuǎn)小人，創(chuàng)下萬世基業(yè)。

臨別之際，不免心痛如絞，匆匆數(shù)言，亦難表臣之寸心，唯望皇上以天下為念，保重龍?bào)w。以上兩點(diǎn)，若有違一絲半毫，臣以死後魂靈起誓，終你一生，不得相夢(mèng)。若為臣之死遷怒一人半畜，則百年之後，九泉之下，絕不相見；世世生生，永不相逢。

臣衛(wèi)青鴻絕筆

花箋無言的自顫抖的手中飄落，龍徹早已是淚流滿面，憐香正想湊上前去看信里寫些什麼，卻見他忽以頭碰桌，嘶聲大叫道：“姐夫，，你好狠心，你好狠心，你既不屑這段君臣luanlun之情，不許我想你念你，又為何要利用我的一片癡心愛意相要挾。姐夫，你說啊，你說給我聽啊?！闭f完又狠命撞了幾下桌子，額頭上早已是血流如注，配上他滿面淚痕，說不出的凄厲。

憐香亦在旁垂淚，知他心痛之極，必要發(fā)泄一番方可，便未阻止，此時(shí)見撞的狠了，忙和向陽上來抱住，哭道：“皇上不要太傷心了，大將軍對(duì)你亦非無情，你可不能辜負(fù)了他才是。”

龍徹啞聲道：“他對(duì)我有情？哈哈，你看他信中都寫些什麼？你我君臣luanlun相親，怎敢奢望善終……若能相忘，則臣在天之靈，亦感激不盡……哈哈哈，到最後他仍是以臣子自居，他竟然還要我忘了他，哈哈哈，他仍是……”

憐香見他指甲都掐到rou里，鮮血順著指縫淋漓而下，他卻恍然未覺，忙急急打斷了道：“不是這樣的，皇上。大將軍臨終前，最後兩句遺言還是‘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你看他既將你和他稱作離人，若非對(duì)你心存情意，怎會(huì)將這樣兩句詩留給你。

42

龍徹頹然坐倒在椅子上，目中淚就像山泉般綿綿不絕，良久才悔恨交加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我明白了，細(xì)想想姐夫那一晚說的話，竟無一不被他說中。其實(shí)他早就在提醒我，樂極便會(huì)生悲，凡事都不可能盡如人愿，即便我是皇帝也不例外。是我太得意了，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真正害死他的人是我，兇手其實(shí)就是我自己，是我自己啊?！闭f完雙手抱頭，痛哭不已。

憐香凄然道：“沒錯(cuò)，大將軍教導(dǎo)你從小到大，如今他用自己的性命給你上了最後一課，教給你身為君王最易懂卻最難做到的一個(gè)道理，皇上，你……你千萬不要讓他的一腔熱血化作東流之水，則大將軍九泉之下，方能含笑去見先皇與公主。”

龍徹失神的將那張花箋看了一遍又一遍，忽然嘆了一口氣，對(duì)向陽揮了揮手道：“去把李風(fēng)等人放了吧?！闭f完又撫摸著那張花箋，抬頭對(duì)兩人凄慘一笑：“你們也都下去吧，讓朕靜一靜，不待傳召，不許進(jìn)來打擾?！?/br>
向陽與憐香對(duì)視一眼，見他陡然間就像個(gè)風(fēng)燭殘年的老人一般，只道他哀痛之極，生了厭世之心，哪敢離去，卻見龍徹又一笑道：“你們不必胡思亂想，朕縱有心隨姐夫而去，被他知道了，也必不肯原諒朕，唉，九泉之下，絕不相見。世世生生，永不相逢，朕……還等著百年之後和他相聚，哪里……敢就這樣去見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