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歷里又加了兩張寫滿字的紙。

醫(yī)生認真瀏覽著唐岑的每一份病歷，自然也看到了夾在其中的紙。那兩頁紙上事無巨細地記錄著唐岑這段時間的所有情況，包括日常生活，作息習慣，還有每一天的心情變化……

她一邊看著，一邊根據(jù)上面記錄的內(nèi)容，詢問唐岑最近的情況。

“最近睡眠怎么樣？”

“有吃安眠藥嗎？”

“一次幾顆？”

醫(yī)生問了一連串諸如此類的問題，唐岑都老老實實地回答了，最后她又問起了見雷蒙時的情況：“你見到他家人的時候，會害怕嗎？”

會害怕嗎？

唐岑一怔，下意識看向了艾森。他以為能從艾森臉上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但艾森的反應很平淡。

艾森從復診開始就沒有再說過一句話，此時卻伸手握住了唐岑的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被手掌包裹的感覺讓唐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咽了咽口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古怪，然后才回答道：“會?！?/br>
當然會，可是他總不可能一輩子都活在逃避里，所以還是見了。

艾森低垂著眼坐在他身旁，他看著唐岑搭在自己腿上的手，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

有了上一次的經(jīng)驗，醫(yī)生大概能猜測到唐岑的底線。她本來以為唐岑會很抗拒回答這個問題，但結果出乎她的意料。之后她又問了幾個有些敏感的問題，唐岑都一一回答了，雖然看起來還是很勉強的樣子。

“情況有好轉一些，但是冬天的時候還是要根據(jù)情況調(diào)整藥量?！贬t(yī)生在電腦上打出一串字符，記錄著唐岑這一次的情況和具體需要開的藥物以及藥量。

冬天是抑郁癥的高發(fā)期，絕大多數(shù)患者都會在入冬前復診。當初醫(yī)生沒提醒他們，一是想著唐岑病了這么多年，之前的醫(yī)生肯定都有提醒過他，二是當時唐岑的病情不穩(wěn)定，她以為唐岑這幾個月里至少會再來一次，誰知道居然一次都沒來過。

在等單子打印出來的時候，醫(yī)生看著唐岑因為睡眠不足而有些憔悴的臉，頭疼地問道：“為什么沒有早一點來？”

“抱歉……是我沒和他說?！碧漆÷暤氐狼傅溃媲暗呐t(yī)生雖然面容和善，但此時那一雙眼睛像是能洞察他的想法一樣，銳利的目光落在身上，讓他不敢找任何借口。

醫(yī)生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問道：“那你怎么不說？”

唐岑被醫(yī)生追問得不敢回答，他不喜歡醫(yī)院的感覺，所以不舒服也都是自己忍著，畢竟這些都還在他可以忍耐的范圍內(nèi)。

艾森聽著唐岑和醫(yī)生之間的對話，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他們：“不……其實我回公司加班了，抽不出時間帶他過來?！?/br>
醫(yī)生聽到艾森這個回答，原本隱隱作痛的太陽xue更加漲痛。艾森不知情也就罷了，偏偏當時她還叮囑過他，時間允許再來復診一次。好在他平時還有跟自己打電話咨詢，及時控制唐岑的病情，現(xiàn)在情況也不算特別糟糕。

“現(xiàn)在還是按照這個劑量繼續(xù)吃藥吧，每一天都不能斷?！贬t(yī)生提筆在打印出來的單子上寫下一串日期，然后才將印著一列列藥品名和劑量的單子遞給艾森。

“二月的時候再過來復診一次，這些藥是兩個月的份?！贬t(yī)生說著，又不厭其煩地叮囑道，“明年十一月的時候一定要記得過來?！?/br>
“嗯，我們知道了，謝謝醫(yī)生?！卑瓚艘宦暡沤舆^藥單，將藥單疊起來塞進大衣口袋里，艾森又開始收鋪在醫(yī)生桌上的病歷。

診室里開著暖氣，悶熱的空氣讓唐岑有些呼吸不過來，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拉著艾森的衣角小聲地說了一聲：“我想出去透透氣?！?/br>
“你先出去吧，一會兒拿了藥就可以回去了?！卑牧伺乃募绨颍屗瘸鋈サ戎?。

唐岑朝醫(yī)生點頭示意了一下，才推開門離開。

醫(yī)生瞧著兩個人相處的模式和上一次來的時候完全不同，她思索片刻又問道：“現(xiàn)在你們同居還養(yǎng)貓？”

艾森點點頭，嘴角掛著微笑：“是?！?/br>
“養(yǎng)寵物是有好處，但是萬一出現(xiàn)復發(fā)的情況，要注意寵物的安全?！贬t(yī)生撐著下巴，手指把玩著簽字筆，語氣輕快地說道，“你們應該也有經(jīng)驗了，按照之前的處理方式應對就好?！?/br>
“多帶他去暖和的地方走走，對他病情有好處?！?/br>
“我會的?！卑烟漆牟v收好，才徑直推門而出，帶著在門口透氣的唐岑一起離開。

醫(yī)生靠在門框上，望著兩人并肩同行的背影，不由得感慨道：“如果病人的家屬都像你這樣就好了?！?/br>
這一次復診還算順利，兩人拿完藥從醫(yī)院大門出來時剛剛到吃午飯的時間，來時那輛黑色的轎車還停在門口，隨時準備送他們出發(fā)。

艾森拉著唐岑朝轎車走去，他拉開車門讓唐岑先進去：“先去吃飯吧?！?/br>
等兩人都上了車，前頭的司機忽然回過頭，唐岑這才發(fā)現(xiàn)開車的人是上一次和艾森抱怨了一路自己不是他專屬司機的盧卡。

轉動鑰匙啟動發(fā)動機，盧卡邊調(diào)導航邊問道：“老規(guī)矩？”

艾森老神在在地擺了擺手：“你帶路?！?/br>
定下了吃飯的地方，盧卡踩下油門，黑色的轎車朝著目的地駛去。艾森坐在后座，有一句沒一句地和盧卡聊了起來。

盧卡一早上都沒出現(xiàn)，唐岑本來也沒在意，但聽艾森和他一聊才知道他今天早上沒來接他們是因為碰巧有一臺手術要做，他一早上都關在手術室里，也就比唐岑他們早了半個小時結束。

雖然艾森是帶著唐岑來看病的，但兩次都沒能好好招待，盧卡心里有些過意不去?，F(xiàn)在他們準備回去，盧卡出了手術室就直接下樓等他們，開車送他們?nèi)ボ囌镜穆飞弦材茼樀酪黄鸪詡€飯。

艾森和盧卡聊得火熱，唐岑不想打攪他們，一個人靠在窗邊呆呆地看著窗外的風景。車窗外是綿延不斷的雪山，滿眼是皚皚白雪，只有山峰的尖端和陡崖處偶爾裸露出幾塊深色的巖石。

“在看什么？”唐岑正對著窗外綿延的雪山出神，艾森的聲音突然在耳旁響起，那嗓音低沉溫柔，還伴隨著溫熱的呼吸。

唐岑倚著車窗，手指點了點玻璃上的雪山。艾森看著他點的方向：“那邊有個滑雪場，想去嗎？”

“去了來不及回家吧？”唐岑聽到有滑雪場，有些猶豫又有些心動，他想去又怕去了會來不及趕回去，而且他不放心歐培拉自己待在家里一整晚，明明出來的時候他還和歐培拉說他們很快就會回去。

“吃完飯玩一會兒，四點半走還能趕上最后一班車回去?！痹谇邦^開車的盧卡忽然來了這么一句，“我送你們?！?/br>
艾森眉尾一挑，用眼神征求唐岑的意見。

這兩人一唱一和打消了唐岑的顧慮，唐岑也不想拂了艾森朋友的面子，才慢吞吞地應道：“那走吧?！?/br>
那天中午吃過午飯，艾森就帶著唐岑去了滑雪場，在雪山山腳下一直玩到日落才急急忙忙趕去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