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第二天白班他也在，病人如果血液檢查異常，再掛號來看。病人非常禮貌地表示，排隊是基本常識，一定會遵守，不給醫(yī)生添麻煩。走之前，再次向趙彬道謝。

下班時間到了，趙彬看完病人，脫下白大褂，到地鐵口那邊等羅銘遙下班。本來以為今天開題，羅銘遙已經(jīng)跟組上請了假的，結束就出來的話，應該比下班時間早，沒想到他在地鐵口等了好一陣才看到羅銘遙過來。

羅銘遙低著頭走路，顯而易見的情緒不好。

趙彬趕緊過去，也不管離醫(yī)院這么近，會不會有熟人看見，一把抓住他手臂，問道：“這是……怎么了？”

羅銘遙頭埋得更低，趙彬差點以為他要哭了。過了一會兒，大概是心情平復了一點，整了整書包帶子，抬起頭來說道：“趙老師，開題也出問題了……”

開題報告安排在下午時間。內(nèi)分泌科今年一共32個學生，包括碩士、博士研究生一齊開題，每個人報告時間5分鐘，分為匯報和提問環(huán)節(jié)。開題只需要報告實驗背景、實驗方法、預計結果。

羅銘遙排在第三個講。

本來靠前的位置就讓他有些緊張，講的時候難免出現(xiàn)一點結巴。他偶爾錯眼看看臺下，就看到老師們都緊盯著他背后的投影，手里拿著紙筆記錄著什么。他感覺手心發(fā)汗。這幾年他跟周老師在外面講課的機回不多，沒見識過太大場面，開題這個陣仗本來就很正式，又都是科室里認識的老師，有幾位平時嚴肅較真，很有點威懾力，讓人更加緊張。

等他講完，臺下稀稀拉拉地傳來些掌聲。然后是提問環(huán)節(jié)。一個老師拋出個很簡單的問題，這個是他準備過的，很快答了。一般情況下，就是兩個老師走過場一樣各問一個，開題報告就過了。沒想到，第二個問題的時候，科主任直接拿起了話筒。

羅銘遙緊張地抓了抓衣服。

“這個……”主任看了看面前的資料，“這個羅銘遙同學，你是周宏斌老師的學生是吧?！?/br>
“是的?！绷_銘遙回答。

“我看了一下，你這個課題，你這個和我的學生馬帥，去年發(fā)的一篇文章，內(nèi)容幾乎相同。也是動物模型的問題。實驗方法，收集的數(shù)據(jù)都差不多?！?/br>
羅銘遙腦子差點宕機了。主任這是什么意思？難道是懷疑他抄襲？但是動物實驗模型，全世界都在做，做法大同小異，只是一些藥物用量、時間還有收集數(shù)據(jù)結果的差別，難道他和馬帥會完全重合？

“你這個做了多少只小鼠？文章發(fā)了沒有？”主任繼續(xù)問。

羅銘遙快速翻回自己實驗方法學的部分?！白隽?5只小鼠。文章今年九月份接收的?！?/br>
“這個雜志多少分？”主任問。

“1.5分。”羅銘遙回答。

主任意義不明地笑了一聲，然后說：“馬帥是去年發(fā)的文章，當時發(fā)的是一個2分的雜志，分數(shù)也不高。我再看看你實驗結果那部分?！?/br>
羅銘遙推動鼠標滾輪，翻到實驗結果，把收集的數(shù)據(jù)項目調出來。

“實際上馬帥還多做了一個項目，”主任說，“馬帥還多查了一個血脂的指標?！?/br>
羅銘遙徹底僵直在了臺上。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只聽見主任的聲音說道：“所以我就是覺得，你做的這個課題，跟別人是一樣的，你還做的比別人晚，這個開題我覺得就不合適?！?/br>
周宏斌老師辯駁：“我看了一下，馬帥同學，今年開題不是這個課題。動物實驗模型建立，這幾年全世界都在做，你不能說別人做了我們就不做，這個是個長期的大課題?！?/br>
“但是我覺得啊，”主任轉過頭直接跟周宏斌辯論，“你們選的這個題，跟別人文章重復很大，還沒有別人做的多，就沒有開題的必要了?！?/br>
這個話說得很過分了。眾所周知的，國內(nèi)大部分文章，都是跟著國外的新文章思路走，做一些小的改動，臨床相關的回顧性研究，我們把地域限定加上，比如你是美國多少例，我就是中國西部地區(qū)多少例，分析的時候把西部地區(qū)一些特定的地理、人口和習俗因素加入，就是一篇成功的文章。再多一些數(shù)據(jù)上的東西，你有肝功，我多一個腎功這些“創(chuàng)新”，文章就這么出來了。主任的話說出來，底下一陣交頭接耳，但礙于主任，沒有人跟著周老師反對。

“這個我們先不說了，”主任說話，下面議論停止，恢復安靜狀態(tài)，“先把其他同學的報告聽完，我們再討論這個羅同學的課題?！?/br>
羅銘遙垂著腦袋走下臺。剩下的同學開題都很順利，沒遇到太多刁鉆問題。但羅銘遙什么都聽不進去，甚至都不知道其他同學有哪些方向的課題。他內(nèi)心一片陰霾，很多他以前沒有正視過的問題，突然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手機上還有周宏斌老師發(fā)的短信，告訴他不要太在意，報告完了他會再和主任討論。但羅銘遙此時很清楚，周老師在這件事上面，幫不了自己。甚至，主任他，就是在有意為難周老師……

開題報告結束，老師們留下來討論他的問題。他在示教室外面的走廊里等待，帶著一種幾乎絕望的心態(tài)。

內(nèi)分泌科現(xiàn)在跟他一組實習的女生過來安慰了他一句：“哎，小銘，其實也沒什么，我聽說，每一年開題報告有個通過率，每年都要搞一個兩個不通過。你就是被選上了，要你湊個數(shù)?！?/br>
羅銘遙努力向她笑一笑。女生的話其實已經(jīng)是給他判了，這個開題已經(jīng)有結論了，是過不了的。

果然，示教室門打開，科教秘書出來，告訴他結果：開題報告不通過，下一周星期五，開題報告復審，必須換一個新的題目。

羅銘遙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科教秘書鞠躬致謝，轉身離開。走之前他還向里面看了一眼，只看見主任的背和周老師蹙眉不悅的表情。幾位老師還有其他事情要一起討論。科教秘書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后關上了門。羅銘遙還想等一等周老師出來討論這事，卻收到一個短信，是周老師發(fā)來的，讓他明天早上再來辦公室商量新得開題報告。

今天做不了其他的了，他只好收起手機，離開醫(yī)院。

下了地鐵，趙彬沉默地抓著羅銘遙的手，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他心里比羅銘遙更明白，這就是針對周老師。他最近得到的消息，明年醫(yī)院領導層會有一些變動，現(xiàn)在每個科室都多少有些動作。內(nèi)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