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程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無外乎更好的前途和錢途。容印之看著她哭到抽噎的臉，想象著這件事情由始到終，她身為當(dāng)事人是什么心情。

想知道她為什么沒走。

“他沒跟你講過，這件事暴露的時候，你會怎么樣嗎？”

即使任霏沒有寫那封公開信，行政部綁定了每個人的電腦和網(wǎng)絡(luò)，查到她和朱棟的身上也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任霏點點頭，“他要我跟他一起辭職，說那邊開出的條件……特別好?！彼芮宄约鹤隽耸裁矗埠芮宄析粝聲庥鍪裁春蠊?/br>
只要走得夠快，就算事后被“W-life”追責(zé)，對家公司的法務(wù)也會幫她處理——這是對方最基本的保證。

泄密事件對于每一個企業(yè)，尤其互聯(lián)網(wǎng)行業(yè)來說都是無法避免的。跳槽、離職創(chuàng)業(yè)，帶著在上家公司掌握到的技術(shù)、案例，或多或少都會涉及到泄密的范疇。而一般企業(yè)的保密合同除非針對高級技術(shù)層面，否則很少詳細(xì)到具體項目。

事后追責(zé)的邊界與可行性就變得非常模糊，能上升到經(jīng)濟(jì)案件的案例并不多。

以“W-life”目前遭遇的情況來說，競品公司完全可以一口咬定品牌戰(zhàn)略發(fā)展相似，先唱先贏。

“W-life”有什么證據(jù)證明這是自己獨有的？就憑一份PPT？你以為這是可口可樂配方嗎？申請專利了嗎？公證了嗎？你家賣果汁，我家也賣果汁；你家宣傳語是健康，我家宣傳語是更健康——出街還比早，你能拿我怎么樣？

朱棟篤定了這一點，才有恃無恐。

而留在公司里的那一個，必定會成為眾矢之的。辭退是最輕的，經(jīng)濟(jì)賠償能高到任霏一輩子都還不完。

只有在這一點上，任霏才會相信朱棟對她是有一點點感情的。他們之間的爭吵，有很多次是朱棟強(qiáng)烈要求讓她一起走，而她猶豫不定。

這公司有什么好？對得起咱們的付出嗎？

朱棟總是有自己的理由，競爭不公平、沒有前途、付出得不到回報——義憤填膺得讓任霏幾乎要覺得他所做的是正確的了?？墒抢潇o下來，任霏漸漸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的這個人，也許并沒有那么喜歡自己。

他說“你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而她以為“你總會顧慮我一點點吧”。

“為什么沒跟他一起走？”容印之問道。

“覺得……不光彩?！比析桓铱此?，把頭垂得更低了：“我這么說您一定覺得虛偽……明知道他做出了這種事都沒舉報……”

她阻止過，也以為他會聽自己的話；總是抱著一絲僥幸，以為自己在他心里會比高薪更重要；退了一萬步，以為一點點相似產(chǎn)品也沒什么要緊。

“對不起老大……！”

容印之搖搖頭，只說了一句話：

“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無論你還是我。”

沒什么東西可收，也沒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懷里必須抱著個紙箱：行政部不發(fā)?！按笮∪涡浴备髯粤嘀约旱氖痔岽叱鲛k公區(qū)，已經(jīng)是深夜，外面的格子間早就沒人了。

對面辦公室的陳自明像等著他倆似的，拉開門倚在門邊站著。

朱棟是他的直屬員工，他的處分跟容印之一樣：停職待查。

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走進(jìn)電梯。沒人說話，陳自明先繃不住了：“是我監(jiān)管不嚴(yán)，我要道歉?！?/br>
“那小子本來就不上進(jìn)，就知道投機(jī)取巧。”

“任霏你也是，偏偏跟他好，這下被害慘了吧？”

“那種人接近你明顯就是有目的的，人??！一談戀愛就盲目，著什么急啊？”

他后半句想說“你明明條件就不錯”，可是任霏沒讓他說出來。沒等容印之懟他，任霏先發(fā)飆了。

“是??！我著急！我沒人愛！滿意嗎？！”

她知道總會有人講出來的。

大齡單身女青年，為了男朋友出賣公司利益，恨嫁，被騙活該，當(dāng)什么總監(jiān)助理，女人就是不行，趕緊回家結(jié)婚生孩子吧。

輕易就把她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都否定了。

就像容印之說的，“人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fù)責(zé)”，她選擇留下來承擔(dān)后果，包括這些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流言蜚語。

她死死地瞪著陳自明，陳自明則被她吼得沒有準(zhǔn)備。任霏性格溫和活潑，從來沒跟同事紅過臉，更別提對上司。

電梯門開了，可是誰都沒往出走。

“我還沒畢業(yè)就在這里做實習(xí)生！我在這里工作5年！從來沒遲到?jīng)]早退！”

“加班不比任何人少！我從業(yè)績墊底兒到第一只花了兩個月！陳自明你自己數(shù)數(shù)我拿過幾次銷售部第一！”

“被罵我不怕！我習(xí)慣了！當(dāng)著我老大的面我不怕告訴你：我還想當(dāng)市場部副總監(jiān)呢！我他媽的對得起我拿的每一分工資！”

“談戀愛怎么了！被騙是我活該我全他媽承認(rèn)！自己惹出來的禍自己擔(dān)！你可以嘲笑我眼瞎！但你不可以嘲笑我不努力！”

電梯門開了關(guān)，關(guān)了又開。

任霏一腳跨出去，昂起尖尖的下巴：

“我不會認(rèn)輸?shù)?！絕不會！”

眼圈紅著，卻沒哭。

一手拎著手提袋，一手抱著她心愛的熊臉靠墊，推開大廳的玻璃門，頭也不回地沖到寒風(fēng)中去。

“我其實……不是那個意思……”陳自明張了張嘴，望著任霏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徒勞地申辯了一句。

容印之也明白他確實不是這個意思，他他媽的就是嘴欠。

“在你面前，誰都沒資格說自己情商低?！?/br>
容印之甩下一句，把陳自明留在電梯里，自己走樓梯下到停車場。

陸擎森已經(jīng)等他很久了。

50：殘酷的一課

“我失業(yè)了?！?/br>
坐上副駕第一句話，容印之這樣說道。陸擎森伸手撫上他的后頸，“嗯，沒事?！?/br>
容印之撲哧一笑，“我以為你要說‘我養(yǎng)你’呢。”

“想說來著，怕你笑話。”陸擎森發(fā)動了車子。自從兩人在一起以后，容印之幾乎就沒再開過車。

看他的情緒似乎沒有太大起伏，陸擎森問道：“沒有生氣？”

“是不是覺得我會拍桌子發(fā)飆？”容印之反問后接著回答：“確實生氣，簡直要氣死了，不只是被竊取資料，還有Jessie竟然把這么大的事兒捂到現(xiàn)在。”

“只是，現(xiàn)在稍微能理解一點Jessie的心理?！?/br>
沉浸在戀愛中的時候，再理性的人都會變得不那么理性，更何況任霏只是個普通人。對對方的感情，讓她一次次相信他的欺騙和借口。哪怕最后事實擺在眼前，也總會被對方的理由輕易說服。

“他不是品行不端，而是迫不得已”——也許還有一點是，不愿意相信喜歡的人身上會有自己難以接受的缺陷，潛意識里就在幫他把這種行為正當(dāng)化。

最后成為幫兇。

她既不愿意對不起公司，也不愿意跟戀人徹底決裂，更不愿意相信戀人是為了錢可以出賣她的小人。直到最后的最后，還在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