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們回來再說吧?！?/br>
那頭便掛斷了。我輕輕地沉了一口氣，往檀誼沉看去。他道：“說完了？”

我點(diǎn)頭，頓了頓，也還是把我出門前的情形告訴了他。我道：“我等會兒也要給我大媽他們打電話。”不免又看看他：“還有二姐?！?/br>
檀誼沉默默地點(diǎn)點(diǎn)頭。

我端詳著他的神氣，問道：“我就這樣來了，讓你覺得困擾了是不是？”

檀誼沉怔了一下似的，神氣略有些嚴(yán)肅起來。他開口：“我沒有這樣想，也不會。”就停了一停。他看住我：“你就這樣來了，我覺得很高興?！?/br>
簡直沒想到他對我剖白了心情，他也并不是無動于衷的。我怔怔地看著他，就聽見心跳越來越來快。然而，又聽見他道：“但是你過來前，應(yīng)該先告訴過你家里人，這么遠(yuǎn)的一趟，要叫他們擔(dān)心?！?/br>
我頓了頓，馬上面色訕訕起來?？墒撬f得對，我想他，為了見他而來，也沒有錯，但不是借口。我想了想，看看他，笑了一笑。我去拉他的手，他沒有抽出去。我道：“我想我回去，他們應(yīng)該不至于把我打一頓吧?！?/br>
檀誼沉竟道：“要是他們打你一頓，也是合情合理?！?/br>
我霎時噎了口氣，卻半天無言以對。

又休息了一會兒，傭人過來敲門，請我們下樓用飯了。

午飯布置在溫室，里頭溫度舒適，光線明亮，地下卻鋪了土黃的石磚，兩邊擺了盆栽，冬青、芭蕉、黃的粉的玫瑰、牡丹、嬌柔紫白的石竹花等等。似乎這邊平常就作為飯廳使用。中央放著鋪了白桌巾的長條桌，還有幾把的高背布面的木頭椅。

后頭的玻璃門出去就是花園，另有一條通往宅子走廊的路。檀誼沉帶了我過去，除了他父親，以及檀家兩老，其他人已經(jīng)就座，四五個仆人在旁邊等候?？匆娢覀冞M(jìn)來，所有人臉上也還是淡淡的，并不來搭訕。在我隔壁坐著檀女士，她的另一邊是她的丈夫。在對面是檀壹文一家人。檀壹文戴著一副銀邊眼鏡，他在我坐下時，仿佛看來了一眼，可是去看，那目光又低而平的。

檀誼沉父親抽著煙進(jìn)來，拉開檀壹文旁邊的椅子坐下。檀則盛夫人皺眉，她丈夫倒是開了口：“檀則茗你把煙熄掉了?！?/br>
說的卻是中文了。檀則茗面無表情，就看了檀則盛一眼，并不說什么。他倒聽從了，把煙往他面前的盤子按滅。旁邊一個女傭上去換了一只新盤子，他便叫女傭倒一杯水，那目光隱隱地往我這頭看來。他忽道：“你們真的在交往？”

我愣了一下，不等檀誼沉開口，馬上回答：“是的?！?/br>
檀則茗便真正地看著我：“怎么稱呼？”

我道：“葉子樵?！?/br>
檀則茗聽了，一笑。他道：“你姓葉啊。你從國內(nèi)過來的？”

我維持鎮(zhèn)定，點(diǎn)點(diǎn)頭：“對的。”

檀則茗道：“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檀女士忽打岔：“要是你對你兒子關(guān)心，想要了解他的交往對象，等吃過飯隨時可以好好聊一聊，現(xiàn)在不合適，父母親也還沒有開口。”全一副好像她對我的事并不感興趣。

我倒看出來她是好意，現(xiàn)在談?wù)搶ξ液吞凑x沉的關(guān)系沒有好處，也不知道檀則盛對我是否有印象，就算我們不曾照過面，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葉元嘉的小兒子是葉子樵，雖然我們兩家在生意上沒有往來，但在某些場合，他跟我大哥無可避免會碰頭，甚至談上兩句，也不是不可能。或許他現(xiàn)在一時沒有聯(lián)想，一旦談及我的家世，勢必會記得了，萬一在檀家兩老開口前發(fā)難，就會增加我和檀誼沉被分開的危險(xiǎn)。

聽了檀女士的話，檀則茗笑了一笑，可看了她一眼。那冷淡的目光，根本與檀誼沉一模一樣。我一時有點(diǎn)恍惚，心里忍不住想，要是檀誼沉也像是他父親那樣常常笑起來，不知道多好！

檀誼沉聽了他姑姑的話，并不說什么。

一直站在旁邊的里特忽道：“老爺夫人來了?！?/br>
檀家兩老便走進(jìn)來，他們看也不看人便入座了。不必吩咐，里特就使人上菜。吃的是西餐，味道十分可口，但是吃飯的氣氛實(shí)在過于安靜，不放松。也沒有人交談。檀誼沉吃飯不愛說話，大概就是因?yàn)殚L年在家養(yǎng)成的習(xí)慣。但是，感到拘束起來并非只因?yàn)榘察o。我跟檀女士一塊吃過幾次飯，她并不像表面那樣冷漠，在飯桌上也會說玩笑話的人，就連她在這里，也不開口。似乎他們這個家始終是這樣靜的嚴(yán)肅的氣氛。

在我家里從不會這樣，大家總說個不停，就算小孩子插嘴，也絕不會受到斥責(zé)。我心想，要是我家里天天吃飯也這樣氣氛，恐怕我就要得了厭食癥。幸而這頓飯吃了沒有很久。我有幾個英國人朋友，他們不像法國人一頓飯必須吃上兩三個小時，除了晚餐進(jìn)行稍長一點(diǎn)，到了三四點(diǎn)鐘又要吃茶，午餐時間便縮短了。

飯前檀家兩老晚到，卻最早離席的。他們一走，檀壹文一家人就也離開了。檀誼沉朝我看來，他開口：“吃完了？”

我點(diǎn)了頭，他便站起來，對他父親和他姑姑姑丈道：“我們先走了?！?/br>
我忙起身，也對其他三人點(diǎn)頭。檀女士與她丈夫面帶微笑，至于檀誼沉父親面色如何就不知道，一方面我感到不便直視。檀誼沉已經(jīng)走開了，我趕緊跟上去。

走廊上沒有人，我看看檀誼沉，想了想問道：“你們吃飯時都是這樣安靜嗎？”

檀誼沉看來：“這有什么問題？”

我頓了一頓，道：“唔，沒問題?！?/br>
檀誼沉聽了，沒說什么。走了兩步，他忽道：“吞東西的時候，喉頭有一塊軟骨會關(guān)閉，為了蓋住氣管，讓食物不會掉下去，假如又吃東西又說話，就容易噎住，發(fā)生意外?！?/br>
我呆了一呆：“……噢?！?/br>
檀誼沉便不作聲，過了一下子又道：“習(xí)慣就好了?！?/br>
我一聽，一時倒不知道說什么，就默默地點(diǎn)頭。我瞥了一眼他身側(cè)的手，那細(xì)長的腕部露在袖口外，線條十分明顯。我不禁去捉住了，他像是一頓，便站住了。他往我看來。我放松了嘴角，對他一笑，便道：“我覺得你家里廚子做飯很好吃，你以前住家里，怎么吃不胖？”

檀誼沉怔了一怔，竟道：“我不知道。”

我一呆，與他對看了看。我不禁脫口：“你，你曾經(jīng)有胖的時候嗎？”

檀誼沉又一愣：“嬰兒時期是胖的?！?/br>
我忍不住駁道：“你那時候也是瘦的，我看過！”

檀誼沉沒有說話，只看著我。我維持鎮(zhèn)定，不注意嘴快，差點(diǎn)就要泄漏出來看過他嬰兒時照片的事。腦筋立轉(zhuǎn)，忙道：“我是說，我看你嬰兒時期一定也是瘦的！”

檀誼沉道：“哦?！?/br>
突然有個人說：“不，他兩三歲那時候很胖的。”

我霎時嚇一跳，忙掉過身去，就看見檀誼沉的父親。他笑了笑，朝我們走過來。檀誼沉不作聲，他父親看著他，道：“我倒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找了對象，上次見面也沒有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