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笑了笑。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向我報告，我和邵正并不到互打電話的交情，似乎她自己也覺得這樣做奇怪，面色有點窘起來。我笑道：“你想說的就是這件事？我已經(jīng)聽見說過了?！?/br>
孟喬必定也知道誰告訴我的，無非檀誼沉。她聽見，臉色略消沉似的?？谖巧驳氐溃骸拔乙f的是，就算以后他出差好幾天，貓也有我來照顧，不會再麻煩你們?！?/br>
聽上去她還是十分介意邵正和檀誼沉之間的友誼。我想了想，便道：“其實你不必要擔心，他們之間沒什么?！?/br>
孟喬愣了愣，口氣馬上冷下來：“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她對上我的目光，忽頓住幾下，改口：“沒什么?！?/br>
我一笑，就告訴她：“我知道啊?！?/br>
孟喬又一愣：“你知道？”

我點點頭：“我知道他們交往過，一個月嗎？其實我覺得可能不到一個月。唔，這也沒什么，誰沒有過幾段?！?/br>
孟喬仿佛很吃驚，她看著我：“但是沒有多少人結(jié)束了繼續(xù)住在一起，一起養(yǎng)貓，如果不是舊情未了，又為什么？”

我聳聳肩，道：“我知道他們之前住在醫(yī)院宿舍，宿舍是雙人房，那一個人撿了貓回來，養(yǎng)在宿舍，另一個人也不可能完全不照顧吧?！?/br>
孟喬慢慢地垂下眼睛，仿佛正在思考。

我把她看了看：“我猜你們?yōu)榱诉@個，吵了好幾次吧?！?/br>
孟喬立刻橫來一眼，低聲道：“不關(guān)你的事！”

我笑了笑，道：“那你為什么不走，又回頭跟我說話？”

孟喬神情一頓，道：“回來打招呼而已，我要走了?！?/br>
我叫住她，問道：“你為什么怕貓？”

孟喬怔了一怔。我走上前，道：“這是邵正告訴我的，有一次他給我看你們的合照，他抱著寶貝，你不站在他旁邊，卻站在他的斜背后?！?/br>
孟喬牢牢地盯住我，不發(fā)一語。

我又道：“寶貝很乖的，偶爾鬧點脾氣，但是牠絕不會咬人?！?/br>
孟喬輕哼出聲，她看我一眼，忽道：“以前我家里養(yǎng)過一只金吉拉，脾氣很好，有一次我喂牠吃點心，一直好好的，突然不知道為什么咬了我的手背一大口，流了好多血?！?/br>
我看看她，道：“我沒有聽見何夢屏說過她家里養(yǎng)過貓?！?/br>
話一出口，馬上看見孟喬臉色白了下來。我道：“我記起來我們以前在什么時候見過?！?/br>
孟喬扯住掛在手臂上的皮包，別開目光：“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我道：“本來我真的不記得了，但是每次我們目光不小心對上，你對我總好像很防備的樣子，也不會奇怪起來。上次我問你，以前我們是不是見過，要是真的沒有，否認就好了，可是你非常嚇一跳，好像很緊張?！?/br>
孟喬緊閉著唇，眼睛半點不朝我看來，那神情倒有點恍惚似的。路旁汽車上的她的同事們又在叫著她了，她才回神，喊道：“再等等！”

她往我看來，目光閃爍。低聲道：“我們確實沒有見過?！?/br>
我點點頭，可道：“以前確實沒有正式像是這樣的見過面?！北愀嬖V她了。她看上去像是震住了。又道：“還因為你的名字，其實想一想，不難猜出來。以及我昨天見過何夢屏。”

孟喬神情微變：“她告訴你的？”

我搖搖頭，道：“她沒有說，她只說你現(xiàn)在不在家里了?！?/br>
孟喬安靜了好幾下子，她輕垂著眼睛，開口：“她跟大哥，以及我爸爸一樣，全都不理解我?！?/br>
我并不出聲，就聽著她說下去：“我是天生的，我很小的時候，就不喜歡我的樣子，作為男人的一切，全部討厭。我很羨慕我的meimei，她擁有我最想擁有的，光明正大的化妝、打扮，柜子里有許多漂亮的衣服裙子、皮包、皮鞋，每天只要漂漂亮亮的?！?/br>
她的聲量放輕，道：“我不是長子，但是，我也必須學會作為男人應該會做的事情?！北闾鹧蹃恚粗遥骸爸袑W的時候出去念，我看了一些書，接觸了一些人，我決定不再騙自己?！?/br>
她一方面去看了精神科，一方面做起女性打扮。她自己轉(zhuǎn)校，從男校到男女合班的中學，這期間她很少回家。她大學畢業(yè)，精神科醫(yī)師認定她的心理狀態(tài)成熟，她是出于天性以及意志決定改變性別。她回國之后，對家里人坦白了。

其實她的父母、兄長與meimei，對她這幾年來的變化，不會半點沒有察覺，但是當面聽見她的剖白，也還是非常震驚。她父母親不讓她出門，強迫她穿回男裝，剪掉她的頭發(fā)，逼她去看病。……那段時期的事，她說的口吻平淡，可是也可以感受到當時她心里巨大的痛苦。

另外除了她父母親，她的兄長meimei也不接受。尤其何夢屏。孟喬道：“以前我沒有燙頭發(fā)，又留長，我們太像了，大概她覺得很惡心?！?/br>
就這樣抗爭了幾年，倒是她母親看見她痛苦的樣子，軟化了，背著其他人偷偷地了解像是她這類的人是怎樣子的，甚至為她更換醫(yī)師，使她進行賀爾蒙治療。直到半年多前，她終于成功離開家里，就是因為她母親私下的策劃。

她一出去，馬上改叫她自己孟喬，以女人的身份生活，她透過以前大學一個同學幫忙，找到現(xiàn)在做的事情，此后自主獨立了?，F(xiàn)在，她家里對她完全不管，只有她母親，她們隔著一段時間會在外頭見面。又因為她女裝的樣子與何夢屏相像，她跟何太太在一塊買東西，好幾次被人誤認。她也不便解釋，使她meimei對她更不高興。

我想不到何夢屏對她二哥這樣仇視，又想不到，原來何太太看上去苛刻，竟容易心軟的人，為了她自己的孩子，改變了固舊的想法。我問道：“那你現(xiàn)在……唔，我是說，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孟喬靜了幾下子，道：“從半年多前開始，我又找了醫(yī)師，經(jīng)過這段時間評估，我也做好了準備，我預備去做手術(shù)了，就在新年之后?！?/br>
之后，不等我問，她又告訴我，邵正完全知情。

邵正倒不是為她做評估的醫(yī)師，也不是檀誼沉，是大學醫(yī)院里另一位老資格的醫(yī)師，正是前陣子住院割治盲腸的那位。她跟邵正最初認識，正是她到醫(yī)院去，在過道上擦肩而過，兩人打上照面，想不到后頭又一塊在電梯里，她出去的時候沒有踩好，鞋跟卡進了門縫，多虧了邵正幫忙。

這之后，她時常要到醫(yī)院去，看的醫(yī)師又是邵正的老師，便沒有什么可隱瞞?！岢鼋煌氖巧壅?，他們很快同居。那時候邵正才從宿舍里搬出來。

我聽罷，猶豫一下，道：“邵正他……”

也不知道怎樣問妥當，邵正與檀誼沉交往過，不知道他怎么看待孟喬的，他把她當作一個男人接受嗎？或者他本來也會喜歡女人？

孟喬似乎知道我想問什么，她道：“他無所謂，他說，他喜歡的不是一些表面就看見的事情，不管我是什么樣子，他喜歡的我，也還是我。”

后面便不再說下去了……。孟喬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