辭掉婚介所的事，堅決不進公司，一方面趁著出席一些場合時，交了不少朋友。保母告訴我大哥，這兩個月來，家里天天有人打電話找我大侄女，絕大多數(shù)男性。每次有人問大侄女聯(lián)絡(luò)方式，她絕不留私人號碼，一律給家里電話。

我大哥為此頭疼。但是他一方面十分為他女兒感到驕傲，出來交際不到一年，就曉得怎樣把男人耍得團團轉(zhuǎn)了。

我聽罷，聳了一聳肩：“那沒什么好擔(dān)心了，囡囡知道分寸?！?/br>
大哥燃起一根火柴，燒了一支雪茄，道：“她怎樣都是女孩子，不能吃虧。一些場合，要是有你在她身邊，我會更放心?！?/br>
現(xiàn)在倒是我很少去那些場合。邀約從未減過，然而不想去，朋友們打電話傳訊息，遞出層層誘惑，問我為什么不出來，他們怎樣傷心，又有不知道從哪里傳出來風(fēng)聲，一下子說我是為追求某某修身養(yǎng)性，過了幾天就改口，說我才是為誰誰斷掉從前一堆情人。他們口中的某某或誰誰，我全不認得。大概我大哥也聽見說了什么，這段時間我確實少出去玩，他便疑心我真為一個誰轉(zhuǎn)性，不管還在過節(jié)也要去見人?，F(xiàn)在他對我說這樣的話，說不定就為了試探虛實。

我腦筋轉(zhuǎn)了轉(zhuǎn)，道：“說不定她現(xiàn)在也不要我當(dāng)她的護花使者。”

大哥道：“要是她真的交了男朋友，也沒什么，但是她現(xiàn)在玩的朋友里，沒有一個上進！”

大侄女新近來往的朋友，我并不太知道。只有一個，沒什么背景，可算她大學(xué)學(xué)長，在美國待了幾年回來，就進了知名的軟件開發(fā)公司做事。對方回來后，與我大侄女見過面吃過飯，甚至有兩三回我大侄女單獨在派對喝多了，特地拜托他開車來送她回去。這是上次我請大侄女吃酒心蛋卷，她告訴我的。我便道：“有個姓陸的還不錯?！?/br>
大哥疑惑：“哪個姓陸的？”

我不能透露更多，不然大侄女回頭對我生氣。我極力敷衍過去，就下結(jié)論：“反正她不會胡來的。”

大哥倒看著我：“你呢？你這么大了，也不要總讓我｀cao心?！?/br>
我連忙扮乖起來。大哥不就此算了，轉(zhuǎn)而提起上次郵輪晚宴的事，他被大媽訓(xùn)了話，現(xiàn)在逮住機會，怎樣也要說我一頓。他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上船的？嗯？”

我感到無話可說。他倒又神情肅穆：“檀家的人沒一個好惹，還是檀則盛的兒子！你和他之間的事，我也不會多問了，但是我必須提醒你，他是一定要跟女人結(jié)婚的人，你要多想想?！?/br>
我點點頭，道：“大哥你可以放心，我和檀壹文之間根本沒有什么，只是朋友?！?/br>
大哥道：“哦。”看上去非常不信。

我也不多作解釋了，未免使大哥往旁疑心起來，現(xiàn)在可不是很好坦白的時機。倒是，就連大媽也不清楚詳情，大哥竟知道。我想了想，婉轉(zhuǎn)地打探他和翁女士的事。他道：“小孩子不要多問！”

現(xiàn)在我又是小孩子了！

吃了差不多，我大哥不多談了，臨走前只再三叮囑我，禮拜三晚上大侄女過生日，我大媽為她精心布置好了生日會，務(wù)必在場。我保證記得，事實上大侄女今年的生日禮物，我早早也預(yù)備好了，她一直想要一部1960出廠的積架紅色雙門跑車，費了些工夫，總算在月前通關(guān)，送進車廠整理，就等著她過生日，要給她驚喜。

我回了公司，請謝安蕾加緊督促車廠的進度。謝安蕾便回報：“我詢問過張廠長，上禮拜五也去了一趟，差不多了，他們隨時可以交車?！?/br>
我對謝安蕾辦事效力感到滿意。她倒又說：“您送這份禮物，葉先生看見，大概不會太高興?！?/br>
她口中的葉先生是我大哥。要是我擔(dān)心這一點，也就不會送了：“送禮當(dāng)然要送對方會喜歡的東西，這才重要?！?/br>
謝安蕾不再說什么，后面報告完兩件事，就出去了。我往后靠著椅背，瞥見桌子上的行事歷，再一個月就要過圣誕了。在那上頭早早畫了紅圈，并不是怕忘記，某方面倒也是一個提醒——這是我和檀誼沉在一塊后的第一個節(jié)日。不算感恩節(jié)，因為他不過。雖然圣誕節(jié)那天，我們也不會一齊度過，他必須回去倫敦。

我也還是預(yù)備送他圣誕禮物。這才是難題，他似乎沒有十分想要的東西。包括沒有在一起的時候，我送出的東西，都是我單方面認為合適他，或者自以為他喜歡。之前的鋼筆，第一次約會的手表，我不曾見過他用起來。

我把手肘支在扶手上，撐住歪斜的腦袋。為此我已苦惱了好幾天。要是當(dāng)面問他的話，根本不算驚喜。又要想，圣誕禮物已經(jīng)這樣難，過陣子他生日來了，簡直不知道怎么辦。

這時候聽見敲門聲。我瞧去一眼，還未開口，謝安蕾就開門進來了，她道：“葉總，安東尼少爺來了?！?/br>
我聽了，愣了一愣：“安東尼？”

謝安蕾道：“是的，他想見您?！?/br>
我想不到他為了什么。便坐直起來，道：“進來吧?！?/br>
謝安蕾鎮(zhèn)靜地道：“安東尼少爺去了會客室等候，他說他必須遵守您這里見客的規(guī)矩。”

我一時無語。其他人算了，我可十分了解安東尼，他自以前第一次上這里找我開始，從來不守規(guī)矩，尤其今年暑假，在我這里實習(xí)，簡直如魚得水，整天就待在我辦公室外的秘書室消磨，半點也沒有學(xué)到什么。果然我去了會客室，一看，他坐在沙發(fā)，與送來冷飲的秘書打情罵俏，另有一個秘書打開糖果盒子，問他喜歡哪種口味，又一個斜坐在扶手上，手指撥動他的頭發(fā)，問他怎么會染黑了。他倒是不慌不忙，嘴甜，一口一聲jiejie，都不冷落。

我清了清喉管，敲了兩下門框。聽見聲音，三個秘書見到我，面上一滯，全嚇住了似的，慌慌張張走掉。安東尼也站了起來，笑著喊道：“舅舅。”

他做出一副純真的樣子，我橫了他一眼，還是嘆氣。我在沙發(fā)上坐下：“你怎么一個人出門的？”

安東尼在旁邊坐下，笑嘻嘻的：“我和外婆說，雪梨生日，知道我回國，非要我到場不可?！?/br>
雪梨是他中學(xué)最好的女同學(xué)，很會哄人，大媽一向喜歡她。我便道：“這么巧？今天生日？”

安東尼點點頭：“她爸爸mama為她請了一大堆人，在中大廣場那邊的飯店。我的頭發(fā)后天要洗掉顏色了，她以前一直想知道我黑頭發(fā)是什么樣子，我去給她看看?！?/br>
我向后靠在椅背：“那你不快點去，到我這里做什么？”

安東尼忽正了臉色，他轉(zhuǎn)身打開背包，取出一份東西。他遞給我：“小舅舅，我想請你幫忙收好了?！?/br>
我一看，默默無語。這正是那本皮革記事本。

安東尼見我不接，拉起我的手，就塞了過來。我并不拿，他強按進我的手心：“小舅舅，你收著吧，不然我怕忍不住有一天偷偷地跑去找人?！?/br>
我靜了一下，開口：“那也不用交給我，你把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