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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斷絕。可誰想數(shù)年之后,正道大舉討伐魔教,凌行之似是對自己的結局早有預料,便戰(zhàn)前托孤,請沈契照顧他已有孕在身的妻子樓月。沈契為人本極重俠義,朋友所托之事,他自當兩肋插刀,只是樓月身份敏感,江湖正道絕不會留魔頭血脈于世,他為護住樓月,便與妻子姚憐青商議,假裝樓月是他游歷時納回的美妾,將她腹中胎兒認作親子,除了他與姚憐青之外,再未將此事告訴過其余人。沈睿文呆怔原地,數(shù)番張唇,卻難吐一眼,只是傻愣愣地看著沈清喻,無論如何也不愿去相信孟景所言。他當然不愿相信。他七歲時,忽而有了個幺弟。他的幺弟生得好看,自小便粉雕玉琢一般,像個面粉團子捏成的小娃娃,又伶俐乖巧,每日邁著短腿里跟在他身后喚他哥哥,他便真的覺得自己是頂天立地的兄長,理應保護好自己的弟弟。幺弟出了十歲,生母病逝,重病纏身,他便越發(fā)覺得心疼,掏心掏肺地對他好。可到了今日,忽然有人告訴他,他二人并無血緣關聯(lián),而他的弟弟,還是魔頭遺子,是正道絕不會放過的魔教血脈。沈清喻不敢去看沈睿文的眼睛,而沈睿文也并未開口說話,反將目光低垂了下去,握緊了拳微微發(fā)顫,裝作專心在聽孟景說話。“你并非是重病纏身?!泵暇暗吐暤?,“當年教主修煉神功,這功法以毒輔之,毒血傳及后人,你便是胎中帶毒,再無法修煉其他武功,令牌對你有所反應,也正是因你血中的奇毒,而你十歲毒發(fā),不過是因為你習了沈大俠教你的劍法,經(jīng)脈逆行,將這毒逼了出來?!?/br>這話他上一世已聽過了,如今再聽一遍,與上一世的心境卻是完全不同了。上一世他得知自己的身份后,便已震驚至極,再知道孟景想要他修煉凌行之留下的魔功來化解毒血,率魔教重振旗鼓,他想也不想便拒絕了。他自小在正道長大,耳濡目染之下,如何能接受得了這種事?更何況那時候他發(fā)覺沈家之事的禍首竟是自己,心中盡是自責,哪還有心情去思考其他事。便是如今,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需要時間思考。他抬眸看看凌自初,像是有些不知所措,凌自初嘆一口氣,開口安撫他,讓他先回去好好想一想,考慮清楚了,再來回復不遲。岳霄便又帶他們偷偷返回了應府,這一路再無人說話,沈睿文回去后便將自己鎖回了屋子,沈清喻站在門外,看著他緊鎖的房門嘆氣,敲了敲門,卻無人應答,他也只好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暮時,岳霄端了藥過來,外頭的小雪下了兩日,已漸漸大了,沈清喻想出去透透氣,便拉著岳霄出了門,披了裘衣靠在游廊下,一言不發(fā)地盯著那雪,忽而聽得岳霄在他耳邊開口,道:“我家的雪,可比這還要大上許多。”他站在屋檐下搓手,凍得耳朵鼻尖都是通紅的,嘟嘟囔囔地抱怨:“可也沒你們這冷啊?!?/br>沈清喻忍不住笑:“聽聞你們關外的雪,能積到三尺?!?/br>“三尺算什么,若是雪大一些……”岳霄語調一頓,挑眉看他,“不對,你怎么知道我是關外人?!?/br>沈清喻原只是猜測,如今倒是證實了他的想法,他并未去回答岳霄的這句話,只是看著院中的雪,輕聲問:“若我答應了孟景,你會如何去想?”岳霄也在他身邊坐下,說:“你如何做,都與我無關。”沈清喻心想自己是問錯了人,岳霄行事從不受正道規(guī)矩約束,他守的是他心中的俠,正邪與否均與他無關,他是不在意這些事的。岳霄又道:“你自己的路,該由你自己來走?!?/br>沈清喻不免嘆了口氣:“若我走偏了呢?”這也是他在擔心的事。魔教與正道不同,魔教以教主為尊,那是萬人之上,他原想自己若成了教主,好歹能限制手下人不做那些惡事,可人在那至尊的地位待得久了,心中又帶著復仇的仇怨,他總擔心自己會在這條路上走偏,也許有一日,他真的會變成十惡不赦的魔頭。岳霄像是覺得他的問題有些好笑,支著下巴歪頭看他,道:“那我便拉你回來唄?!?/br>沈清喻問:“那若拉不回來呢?”岳霄皺眉沉默,總算認真考慮起了這件事。院中大雪將停,沈清喻將裘衣拉緊了,輕輕說道:“若拉不回來,便只能煩請岳大俠為民除害了?!?/br>岳霄嘆了口氣。“不會拉不回來的。”他說道,“你不是那種人?!?/br>他說完這句話,又抬手揉了揉沈清喻的頭,那舉止與以往無二,只是不再說話。天光已暗,應府的仆役們將長廊上的燈一盞一盞點亮了,那昏黃的燭光映照在雪面上,沈清喻垂首看著,小聲開口,說:“你知道嗎,我最恨這病體,若無這病體,我便可為父報仇了?!?/br>岳霄也笑:“若有這病體,我替你報仇?!?/br>沈清喻不由回首看他,眼前恍惚地浮起上一世的光景。那時也是這大雪。岳霄護著自己,鮮血浸透了他的衣擺,他咬牙拄著刀,如堅石一般佇立原地,不肯退讓半分。“若無這病體?!痹老鲆饕餍χ值吐暸c他說,“我陪你報仇?!?/br>……夜中風刮得大了,沈清喻躺在床上聽外頭的夜風嗚嗚直響,他輾轉反側地睡不著,翻來覆去在腦中演練著自己接下來要走的路,他想得多了,干脆起來點了燈,渾渾噩噩坐在床邊,不知過了多久,忽而聽見有人在外輕輕敲門。沈清喻不知是何人在外,外面夜風太急,他幾乎要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那敲門聲又起,連著還傳來了沈睿文的聲音。“清喻?!鄙蝾N牡吐曉陂T外道,“你睡了嗎?”沈清喻怔了一怔,急匆匆地要起身去開門,緊接著卻又聽見沈睿文在門外與他說話,道:“外邊太冷,你不必出來,我說一句話就走?!?/br>沈清喻頓住腳步,一時間心跳如鼓。他知道沈睿文是要將考慮的最終結果告訴他了,緊張地急忙答應,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只等著沈睿文說出下一句話。“我希望你知道?!鄙蝾N脑陂T外,聲音雖小,但卻篤定,清清楚楚往下說道,“就算你是千夫所指的江湖大盜,是萬人唾罵的魔教惡人,你都是我弟弟?!?/br>就算他二人毫無血脈相系,那又如何。那種縹緲而無可觸及的東西,如何抵得過他這十余年來的所見所感?他也還記得。父親讓他們恪守正道,教他們何為俠義,可卻始終不曾說過一句正邪對立的虛話來。他說這世上無論何人皆可為俠,管他什么正邪黑白,眾人心向江湖便是為了快意恩仇逍遙自在,若這江湖全被條框規(guī)矩約束,那這江湖,還是他們心中的江湖嗎?“可無論如何,你要記得父親的教導?!鄙蝾N挠终f,“不背俠義,守你心中的道?!?/br>夜中寒風颯颯,竟也漸漸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