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身份高低來講，還是從他們與太子妃的關(guān)系來講，都該是李文謙先去見太子妃，因此入內(nèi)后兩人便分道揚(yáng)鑣，一個被別苑的管事太監(jiān)帶著去見太子妃，另一個則被領(lǐng)去花廳等候。

    那管事太監(jiān)原就是東宮的人，見著李文謙內(nèi)心很是激動，說話間更是好幾次落下淚來。

    李文謙見管事如此忠心，多少松了一口氣，不怕自己娘親在這里住著會受委屈。

    管事太監(jiān)告訴李文謙，太子妃雖然得了瘋病，以為太子還活著，時常對著空空蕩蕩的地方講話，但除此之外并無其他不妥，只要順著她的話說，當(dāng)太子還在世，太子妃看起來就和正常人沒什么兩樣，只一點(diǎn)，決不能說太子已經(jīng)死了這樣的話，不然太子妃便會發(fā)病摔東西。

    李文謙記下，并覺得自己娘親的病癥和李余的病癥挺像，都是平日里看不出端倪，像正常人一般。

    這么一想，李文謙越發(fā)安心，有和李余的相處經(jīng)驗(yàn)在，他一定能和娘親好好相處。

    他來到花園，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太子妃坐在園子里繡衣衫，看顏色和樣式，應(yīng)當(dāng)是給已經(jīng)去世的太子繡的。

    管事太監(jiān)分外殷勤，期盼著太子妃見著李文謙，能從混沌中清醒過來。

    然而接下來發(fā)生的事情，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他們的意料之外。

    李文謙剛靠近太子妃，太子妃便若有所覺地抬起了頭，那張清秀溫婉的面容，與李文謙記憶中的母親一模一樣。

    太子妃大約是想到了太子穿上新衣服時候的模樣，臉上一直帶著淺淺的笑，可當(dāng)看清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的李文謙，太子妃臉上的笑容頓住了，她像是陷入了迷茫一般，蹙著雙眉定定地看著李文謙，像是在奇怪——

    眼前這個像極了丈夫的小孩是誰？

    李文謙緊張地咽了口口水，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怯生生地朝太子妃喚道：“娘……”

    管事太監(jiān)與太子妃身后的嬤嬤聽到這聲輕喚，感動地直抹眼淚，李文謙也等著，等著太子妃能像以前一樣喚他“謙兒”。

    可讓他們都沒想到的是，太子妃在這一聲呼喚后慢慢睜大了眼睛，她瞪著李文謙看了幾息，那眼神看得李文謙隱隱覺出不對來，緊接著太子妃站起身，連腿上的針線籃子掉地上也沒管，一邊快步撲向李文謙，一邊嘶吼道：“都是你！！”

    李文謙面對直直朝他沖來的太子妃，整個人都傻了，他不知道一切為什么會和他想的不一樣，甚至沒聽清太子妃都喊了些什么，眼中只剩下太子妃那張猙獰的面孔，和那雙浸滿了仇恨的雙眼。

    太子妃沒能碰到李文謙，因?yàn)橐幌驔]什么存在感的海溪撈過李文謙，帶著李文謙躲開了來勢洶洶的太子妃。

    而使勁全身力氣的太子妃也沒因?yàn)閾淇斩さ降厣?，藏在暗處的秋水營護(hù)衛(wèi)如獵豹一般竄出來，用隨身的長刀隔著刀鞘扶了太子妃一把。

    秋水營雖行事隱秘，但有統(tǒng)一的服飾，不難認(rèn)出，因而也沒被他們誤會成刺客。

    等那管事太監(jiān)和嬤嬤急急忙忙跑來將太子妃扶住后，那秋水營護(hù)衛(wèi)又嗖地一下竄走了。

    來無影去無蹤，不愧是傳說中的秋水營，可現(xiàn)下誰都沒心情去驚嘆秋水營的厲害，因?yàn)榇蠹叶疾幻靼?，太子妃為何會這般對待自己的親兒子。

    一直陪著太子妃的嬤嬤還不停同太子妃說：“娘娘，娘娘你看清楚，那是皇長孫殿下啊娘娘……”

    然而她越是這么說，太子妃的情緒就越是激動，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太子妃是沒認(rèn)出李文謙的時候，太子妃揮舞著手臂惡狠狠地指了指呆在原地的李文謙，聲嘶力竭地喊道：“來人??！把他！那這個孽種給我拖下去！掐死！把他給我掐死?。　?/br>
    李文謙這回聽清了，他手腳無力地靠著海溪，整個人顫了一下，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拼命往下掉。

    娘親認(rèn)得出他，娘親就是想他死……

    為什么？

    李文謙喪失了思考能力，滿腦子都是“為什么”三個字。

    這邊的動靜鬧得太大，花廳那邊等候的蕭若雪不顧下人阻攔，硬是闖了過來。

    她抱住呆滯的李文謙，給他擦眼淚，并輕聲安撫他：“不怕不怕，我們離開這，不怕啊……”

    海溪看了蕭若雪一眼，隨即垂下眼，并未阻攔，由著蕭若雪將李文謙帶離了花園。

    去到花廳，蕭若雪將李文謙按倒椅子上，又是給他倒熱水，又是握住他冰涼的小手哈氣輕搓，還不停地說話安慰他，告訴他太子妃方才的言行只是一時糊涂，并非出自真心。

    李文謙呆呆的，過了許久才回過神，看向蕭若雪。

    “殿下可好些了？”

    蕭若雪滿是擔(dān)憂地問了一句。

    不等李文謙做出反應(yīng)，管事太監(jiān)跑了來，仔細(xì)為李文謙查看，確定李文謙毫發(fā)無損，那顆一直懸著的心才徹底放下。

    李文謙啞著嗓子問管事：“我娘她……怎么樣了？”

    見李文謙并未因方才的事情恐懼太子妃，還知道關(guān)心太子妃，管事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太子妃無礙，回屋服下藥，點(diǎn)上安神香睡一覺，醒來就好了?！?/br>
    李文謙木木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就好，那就好……”

    管事太監(jiān)想要安慰李文謙，卻不知該如何說起，這事他以前也沒遇到過，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了。

    就在這時，門房來報，說是東平侯來了。

    蕭若雪道：“應(yīng)當(dāng)是來接我的?！?/br>
    此處畢竟是太子妃養(yǎng)病的別苑，怎么也不可能讓東平侯這么一個外男進(jìn)來，蕭若雪對李文謙道：“殿下，既然太子妃已經(jīng)睡下，不如我們先回去，改日再來吧?！?/br>
    李文謙呆坐片刻，然后才站起身，輕輕地“嗯”了一聲。

    蕭若雪牽起李文謙的手，帶著他一塊朝門口走去。

    目視前方的蕭若雪沒發(fā)現(xiàn)，被她牽著手的李文謙雖然沒有扭頭，但卻轉(zhuǎn)了下眼珠子，漆黑的眼瞳如一汪冷潭，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門口的林之宴早就見到了提前出來的蕭若雪的丫鬟，并從那丫鬟口中得知里頭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他看了看附近的環(huán)境，略一思量，蹲下身問年幼的皇太孫：“下官有些話想同殿下說，不知道殿下方不方便？”

    李文謙看著林之宴，點(diǎn)了點(diǎn)頭。

    林之宴帶著李文謙，順著來時的路緩步而行，蕭若雪和海溪以及馬車則墜在后頭，是正好聽不見他們說話的距離。

    “下官已聽聞方才在別苑里發(fā)生的事情?！?/br>
    李文謙這會兒已經(jīng)緩過來了，只是一時半會還沒法定下心偽裝自己，只能用冷淡的語氣對林之宴道：“今日之事，還望東平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傳出去?！?/br>
    林之宴唇角微勾：“殿下純孝，下官定當(dāng)守口如瓶?！?/br>
    李文謙：“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