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嗯，認(rèn)錯態(tài)度良好，就這樣吧。”

    寧適正要推云知出去，又聽到沈一拂道：“至于云知，檢討書一千字?！?/br>
    寧適皺起眉：“校長，她犯什么錯了？”

    白先生亦不明所以。

    沈一拂重新低下頭，思索了一下：“那就要問她了?！?/br>
    一時都分不清沈校長這是意有所指，還是自己都沒想出來。

    寧適：“？？”

    “好，明天一早我就交來。”云知說完，轉(zhuǎn)身離開。

    寧適忙追出門去，“你是不是傻啊，又不是你打架，你認(rèn)什么罰？”

    “一份檢討書而已，沒什么大不了的?！?/br>
    “在滬澄，檢討書也是要存檔的。你沒犯錯，就一個字也不能寫，這是原則問題。”

    “真的不用了。”云知說：“他讓我寫，自然是有他的用意?！?/br>
    寧適：“那你倒是說說看，是什么用意？”

    路過的傅聞聽到他們倆的對話，洋洋得意地使了個眼色，隨即進(jìn)入校務(wù)辦公室，很快，就聽到了那句神預(yù)言從傅小爺口中溜出來：“我就是和同學(xué)開開玩笑，想問她名字所以走快幾步，哪曉得就被寧適給打了，我還不得還手??？這是正當(dāng)防衛(wèi)啊校長！”

    寧適一聽就上火，立即就要沖進(jìn)入，云知連忙拉他：“你等等，先聽著?！?/br>
    她心想著，沈一拂早猜著他的辯詞，不知會如何應(yīng)對？接著，就聽沈校長說：“你追問她名字，是因?yàn)樗惹叭橇四悖俊?/br>
    大概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傅聞卡殼了一下，“當(dāng)然不是，我就是……那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云知：“……”

    寧適：“……”

    沈一拂“嗯”了一聲，“根據(jù)校規(guī)第二十九條，男女在校生禁止戀愛，包括但不限于公開示愛、主動挑起超出同學(xué)關(guān)系等行為，加上你搶同學(xué)財物在先，斗毆在后，記過一次、罰抄校規(guī)十遍，檢討書一萬字，明天放學(xué)之前交。”

    里頭頓時傳來一聲嚎叫，“十遍校規(guī)？校長你不是玩我吧？”

    “或是請令尊來學(xué)校面談，二選一?！币琅f淡淡的、不容置喙的口吻。

    云知怔忡望著辦公室方向，一時心緒難平，下意識轉(zhuǎn)身離開。寧適卻是心道：滬澄的校規(guī)是拇指厚的小本本，一遍至少五六千字，十遍豈非六萬字？再加上檢討書，這是要斷傅聞的腕吧。

    眼見云知走出好幾步，又追上前去：“哎！”

    云知回頭，站定，“你還想進(jìn)去加倍處罰？”

    “不是?！睂庍m本來只是想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家，他有接送轎車，又想起楚仙幼歆她們都騎單車，她多半也是，估計問了也是白問。

    見他沒下文，她眉頭一皺：“那還有事么？”

    他一時不知說什么好，脫口道：“要是以后姓傅的再欺負(fù)你，你就來告訴我，我在一班，坐靠窗的位置?！?/br>
    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她不由怔住。

    “你別多想，我就是……”寧適有點(diǎn)僵硬地抬起手，整了一下衣袖，“那個時候把你的腦袋給砸破了，答應(yīng)要還你人情的……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欠別人的?！?/br>
    云知原本微蹙的眉頭松開，揚(yáng)起了一個笑，“好。不過這次你好心解圍，我還是要說聲謝謝的?！?/br>
    這是他頭一次看到長大的云知對他笑的樣子。

    寧適有些慌亂的挪開眼，心跳無端快了兩拍。

    在病房里，她對他怒目而視，眼睛瞪得圓圓的，嘴厲得像刀子，宛如一只炸毛的小貓；在宴廳時，她不知因什么而落淚，有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不是現(xiàn)在這樣，眼窩彎起好看的弧度，仿佛有光在眼波里劃過一道漣漪，讓人看著，心里也漾起笑意。

    那一年，小小的他在暗無天日的恐懼中看到的那一點(diǎn)兒光亮，就是這雙眼。

    “你、你還記不記得……”

    重新抬起頭，人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

    實(shí)際上，寧適猜錯了兩件事。

    云知不會騎單車，她只能走路上下課，而且，檢討書容易這種話，只是說得輕巧。

    這夜預(yù)習(xí)完功課，她從大哥屋里要來了宣紙和筆，發(fā)了好一會兒呆，著實(shí)不知這檢討書要從何下筆。

    雖說她今日去找沈一拂，主要是想為寧適求情，不說人家仗義出頭，就是滬澄的名額也是寧會長推薦，于情于理都不能坐視不理；但還有小部分理由是想探一探沈一拂的口風(fēng)——涼州詞的事，與其擔(dān)心他多想，不如主動“坦誠”，所以以解釋事發(fā)經(jīng)過為由，“順嘴”提及典故是從許音時那來說的，之后看他沒有反應(yīng)，才松了一口氣。

    但是，在寧適進(jìn)來之前他明明沒有罰她的用意，為什么突然要她也寫一份檢討呢？

    與此同時，忙碌了一整天的沈教授兼沈校長，一回到大南大學(xué)的校舍里，就將公文包放下，任憑自己陷進(jìn)黑色的皮沙發(fā)中，閉目歇息了好一會兒。

    墻上的掛鐘從一刻走到了三刻，仿佛是攢回了那么一點(diǎn)兒精神氣，沈一拂慢慢睜開眼，撐起身換了一身棉質(zhì)的睡衣，洗晾后才姍姍踱回臥房。

    饒是一廳一臥，校舍的房子依舊局促，不到八平方的臥室，桌子與床是緊挨在一起的，窗臺兩邊的墻壁上嵌著四五個小書架，所有書籍都擺的齊齊整整，書桌倒是干凈，除了一盞臺燈、一個梨花木筆筒、一臺電話外，只倒放著一個相框。

    沈一拂從公文包里取出厚厚兩疊實(shí)驗(yàn)室的材料，坐下翻開，開始執(zhí)筆批注。不知是不是太過疲憊，注意力始終難以集中，他索性將筆放下，拇指捏了捏鼻梁，閉著眼，腦海里回想著早上白石在走廊說過的話。

    “稱張之洞為張香帥也不足為奇，但她每每提及慈禧太后，喚之‘老佛爺’，倒像是擺足了老說書的架勢，你說是不是很有意思？”

    老佛爺。

    對于現(xiàn)在的人而言如聽?wèi)蛭牡娜齻€字，卻是小時候最慣聽到的。父輩們對慈禧太后又敬又怕，不許孩子們隨意提及，以免說錯了話觸了她老人家的霉頭；但妘婛不同，她打出生起就深得太后喜愛，在他的一部分童年印象里，什么“老佛爺今日賞我一個祖母綠墜子”，“老佛爺夸我繡工又精進(jìn)啦”，似乎都是從她口中聽到的。

    這種想法甫一冒出，像是筑了十幾年密不透風(fēng)的心墻，突如其來裂開了一個小縫隙，有輕風(fēng)滲了進(jìn)來，讓人忍不住駐足于此，不舍填補(bǔ)。

    明知是捕風(fēng)捉影，明知是無稽之談。

    他掀開桌上的相框，是一張灰白色的老相片。

    相片的女孩梳著簡單的小兩把頭，一身旗裝落落大方。

    他記憶猶新，那是湘妃色的底、海棠紅的坎肩，少女明明年齡尚輕，稚氣未脫，也足以好看到吸引將軍府中所有賓客的目光；她微微抬頭望著身旁的少年，少年的手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