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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事。 標題下附著一張古槐樹下的合影,女的穿著中式裙裝,容貌俏麗,笑得尤為燦爛;男的穿著休閑的襯衫,身如玉樹,即使照片模糊,都掩飾不了那英俊逼人的五官輪廓。 圖文配字:茲承王佩之先生介紹,謹詹于民國五年八月初八于北京瀟湘飯點舉行訂婚典禮,特此敬告諸親友。 第十一章 突發(fā)變故 “我姓沈,名琇,字一拂?!?/br> 頭一次聽到他自我介紹時,兩人都還是乳臭未干的稚子,那時她正不情不愿的鬧著別扭,得聞此言,稍稍好奇瞅了他一眼,“你這是什么名兒?又是‘袖’,又是‘衣服’的。” 他臉微微漲得紅,“琇,是‘參參削劍戟,煥煥銜瑩琇’的琇,拂,是‘春風一拂千山綠’的拂?!?/br> 見他如此正兒八經(jīng)的解釋自己姓名的來歷,她覺著頗為有趣,“你說話怎么那么像我們府上的教書先生,字正腔圓,老氣橫秋的?!?/br> 他一時愣在原地,不知這是褒是貶。 她終于沒忍住笑了,“我叫妘婛,女字旁的那個妘婛。” *** 一霎時,箱子宛若沉了千鈞,云知抓不住了,不得不蹲下放回地面上去。 她該想到的。將近十年的光陰,他怎么可能還沒有成家?這是四年前的報紙了,喪偶五年,哪怕是伉儷情篤,續(xù)弦也是無可厚非了。更不要提他心中本來就無她,一開始就沒有把她當成他的妻。 云知以為自己不再留戀過去。 可當真的親眼見到報紙上的合影,心還是不可抑止的抽痛了一下。 曾經(jīng)的童言無忌,是她太當真,這興許是她的過錯。但哪怕各安天涯,那曾心心念念等過的、盼過的時光,怎能不回首,怎能視作從未有過? 照片里的女子捧著厚厚的書本,長發(fā)時髦的卷曲及肩,看去既有學(xué)識又洋氣十足,果然是他會喜歡的類型——是不論前世、不論今生都與她南轅北轍的那種女孩。 云知盯著多看了幾秒,突然覺得有些刺眼,正要給那疊報紙翻面,忽然聽到伯昀問:“是不是太重了?” 云知方才回過神,“沒,沒有?!?/br> 說話間重新抱起紙箱,伯昀看見了面上的報紙,“咦”了一聲,“他……居然結(jié)婚了啊?!?/br> 她順著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照片上,“?。俊?/br> “他可是我們國家物理界新興的人物啊?!辈滥砥饒蠹垼裆行┮种撇蛔〉嘏d奮,“這位沈先生十三歲時就考取了清廷游美學(xué)務(wù)招考的首席,留美時主修數(shù)學(xué),輔修物理,康奈爾大學(xué)啊,我十八歲的時候申請了兩次都沒過。我在英國讀書的時候,老師曾拿他在學(xué)術(shù)期刊上發(fā)表的論文做范例呢。你相信么,當時,我的那些同學(xué)在聽說那篇文章是一個中國學(xué)生寫的之后,對我都友善許多呢?!?/br> 云知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向來知道沈一拂是會念書的孩子。但在她身邊會念書、有去留洋的人也不止他一個,對于他究竟多么會念書并沒有太多概念。 重活以來,她隱然對這位全心鉆研科研的大堂哥素有崇拜之心,此刻忽聽他頗為神往地念叨著沈一拂的名字,竟有些懵懵的不真實感。 伯昀兀自道:“不過他不知道什么緣故沒繼續(xù)攻讀,回國之后還一度當過天津陸軍軍營的少帥。” 她以為自己聽岔了,“什么?” “對吧,我第一次聽的時候也是你這個反應(yīng)。好在去年聽說他去了北京的大學(xué)執(zhí)教,否則真是我們物理科研界的一大損失啊?!?/br> 他又自顧自的說了些范例論文的事,但那些名詞太過陌生,她既聽不懂,也聽不入耳。 伯昀離開后,她盤膝坐在地上,那張訂婚啟事的合照就放在腳邊。 如果說,看到照片時涌上心頭的是憤懣,那在聽完伯昀的話后至少有一半的情緒轉(zhuǎn)為了悵然。 其實小時候,她也曾和沈一拂一起讀過上書房的課,她常常被夸贊聰慧,不論是詩詞還是算經(jīng),同齡的孩子里她都是出類拔萃的那個。 紫禁城里有一棵比照片里還大的古槐樹,每回下課幾個孩子們會聚在那兒乘涼玩鬧,她和沈一拂則會坐在角落里做一些先生額外布置的算術(shù)題。 沈一拂總算的比她快,她便不樂意地將樹枝一甩,小男孩的眼睛寧靜又清澈的,只有這種時候會流露無措的神態(tài)。 她很容易噗嗤笑出聲,逗他:“算啦,比我聰明就聰明吧,以后就可以帶我飛啦。” “飛?” “就是……展翅高飛,飛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彼_玩笑的學(xué)著小鳥撲翅的動作。 他是怎么回應(yīng)的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只記得那之后的一年又一年中,她被一圈又一圈的規(guī)矩畫地為牢,而那個少年,早已飛到她遙不可及的地方去了。 于是即使穿上了婚服,也等不到他回家。 那封信,一開始就是一封體面的休書,是她愚鈍,后知后覺。 她摁干眼淚。 這樣也好。 碎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夢,能換來一絲清醒,也算值當了。 諸般心緒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不知為何,再看到那張報紙時,先頭的戚戚然不自覺沖淡了。 睡意姍姍來遲,她洗了個澡,人靠上軟軟的床就昏昏沉沉的入夢去了。 實則這一夜她睡的并不安穩(wěn),夢里的情景千變?nèi)f化,一會兒在親王府見到了阿瑪,一會兒是處處陌生面孔的將軍府,最后居然轉(zhuǎn)到了仙居縣村屋中,她看自己小小的手用粉筆在地板上寫滿了數(shù)字方程式,笑嘻嘻扭過頭對身后的人說:“不就是De Moivre定理么?我早就學(xué)會啦?!?/br> 云知倏然睜開了眼。 陽光透過窗簾在她的臉上飄來蕩去,夢境的尾巴仍在腦海中繚繞,樓下隱隱約約傳來楚仙誦讀英文的聲音,她困困頓頓地走進浴室,隨手夾起劉海洗了一把淚,擠了牙膏刷牙。 鏡子里的姑娘黑黑瘦瘦的,睡了一夜的頭發(fā)炸開,窘窘丑丑的,她用頭梳就著水過了好幾輪,才梳了個勉強過得去眼的馬尾辮。這要是以前在王府,準要讓嬤嬤摁回床上一頓收拾,綴著各式各樣的釵子才能出門。 其實馬尾辮就很好啊,輕輕松松,又顯嫩。 云知突然發(fā)現(xiàn),她不再是那個十六歲就要嫁人的五格格,而是年僅十六歲的林五小姐。 那么,是不是就意味著,這一次,她可以試著去為自己的人生負責呢? ***** 餐桌上放著一大盤法式吐司,楚仙捧著熱牛奶專注看旁邊的課本,幼歆道:“三姐,你別磨磨唧唧的,一會兒周疏臨的車子就要到門口了?!?/br> 楚仙翻了個白眼,“你還真打算坐人家的車去上課?別到時在學(xué)校惹出什么風言風語,回來叫三嬸一頓收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