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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他們會在朱瑙的住處附近重新聚頭。一個少年寸步不離地跟在一位青年身旁。那兩人是一對落難兄弟,哥哥名叫王伯正,弟弟名叫王仲奇。待遠離人群,少年才終于敢出聲。他忐忑地問道:“哥……我們真的要那么做嗎?”王伯正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王仲奇今年才十五歲,一向單純善良,此刻臉上寫滿畏懼。雖然楊老二沒有特意強調(diào)要殺人,但是他們心里都明白晚上會發(fā)生什么。他們?nèi)ゴ蚪伲y道那富人就會乖乖把錢交出來分給他們?惡戰(zhàn)必然是免不了的,或許他們會殺死別人,或許他們會被別人殺死。王伯正也不想做這樣的事,可他已經(jīng)整整三天只吃了一些樹皮充饑。再這樣下去,他們必死無疑。楊老二出的主意,是他和弟弟唯一活下去的機會。他只能找借口讓自己心安理得。“我們要這么做。”王伯正道,“我聽說那個姓朱的商人是狗皇帝的親戚,而且洪災(zāi)之后,他囤積糧食,炒高糧價,賺了一大筆黑心錢。這樣為富不仁的家伙死有余辜?!?/br>王仲奇不說話,抓著哥哥的衣擺,手指不住哆嗦。王伯正心生不忍,道:“要不……晚上你還是別去了,我一個去。”王仲奇連忙搖頭:“不,不。我跟哥哥在一起。”逃難的路上他們父母染病去世了,如今只有他們兄弟倆相依為命。他們沒有田地,也沒人要他們做工,為了活下去,王伯正做起了盜賊,四處偷竊。王仲奇不敢也不想偷東西,就去山林里挖野菜、摘野果,可他能找到的食物只能勉強塞塞牙縫,終究還是靠著哥哥養(yǎng)活他們兄弟倆。“沒關(guān)系,”王伯正小聲安慰弟弟,“也不缺你一個。到時候你找地方躲起來,我分到錢就來找你。”王仲奇咬牙,下定決心:“不,我不能一直是你的累贅。你做什么,我都跟你在一起?!?/br>王伯正心情復雜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勸阻的話掛在嘴邊,終究還是沒再開口。他不想讓弟弟去做,可他自己又何嘗愿意做這樣的事呢?如果還能有別的選擇,他只想帶著弟弟好好生活,哪怕日子過得再苦再累,只要能吃的上飯,能活下去,他也知足啊……兄弟倆心情沉郁地繼續(xù)向前走。他們很快到了城南,王伯正正想著去哪里打發(fā)時間熬到晚上,忽聽王仲奇小聲道:“哥,要不我們先去那里看一眼吧?”王伯正想了想,也覺得可行。他們先去看一眼那位名叫朱瑙的商賈住的地方在哪里,免得晚上迷路。于是兩人便往朱瑙的住處走。走了沒多遠,忽見前面一道路口,人們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全往一個方向跑。兄弟倆被這陣仗驚住了,稀里糊涂地加快腳步。又過兩條巷子,便到了朱府外,大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全都是麻布短打的窮苦百姓,其中大多都是災(zāi)民。兄弟倆在人群里看到好幾個剛剛才在廢廟里見過的人,頓時吃了一驚。王伯正以為要提前動手,可現(xiàn)在天還大亮著,怎么想也不是時候。他忙擠到一個難民身邊,緊張道:“怎么回事?我剛才看到西街有一隊官兵走過去?!?/br>那個難民聽到官兵二字竟沒一點心虛,莫名道:“官兵怎么了?我們又沒做什么?!?/br>王伯正驚訝道:“那你們來這里做什么?我們不是約好晚上匯合嗎?”那難民也很驚訝:“我剛一進城,就聽說朱莊主在招募田客,所以才趕過來。你沒聽說?那你來干什么?難道你準備來打劫?”王伯正和王仲奇兄弟倆都很吃驚。招募田客?!要知道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們也想種地,有地種就能活下去??上Ы衲炅髅裉嗔?,沒有多出來的地給他們種,所以他們才一直過著鋌而走險的日子。王仲奇愣了片刻,喜上眉梢,握緊王伯正的手:“哥,若真有閑田,我們豈不是可以種地了?”王伯正到底年紀大,比單純的弟弟多想一層。他擔憂道:“那朱莊主要收多少田租?十抽四?不會十抽五吧??”這些年土地兼并嚴重,農(nóng)戶們自己手里沒了田,只能給地主種地。地主們知道農(nóng)戶無路可退,收的田租便越來越高。官府抽的苛捐雜稅也在年年增長。今年洪災(zāi),官府非但沒降稅,反倒以救濟災(zāi)民為名又添了幾道賦稅。這些賑濟款項最后沒發(fā)到災(zāi)民手里,卻只飽了一些人的私囊。總而言之,日子越來越難過,想當初太|祖開新朝之際,田租十抽一,官府十稅一,農(nóng)戶們自己還能剩下□□成糧食。到如今,地主十抽四五,官府十稅四五,農(nóng)戶們辛勤勞作一整年,自己手里只剩下十之一二,即使有地種也一樣活不下去。“十抽五?”那難民環(huán)顧四周,道,“你以為這里為什么這么多人?因為朱莊主說,他的田租十只抽一。十!只!抽!一!”“什么?!十抽一?!”王家兄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沒聽錯吧??”“十抽一還不算呢!朱莊主說,田租每年秋收之后實收實算?!蹦请y民滿臉難掩的興奮,“天下竟有這樣的大善人!”王家兄弟驚得嘴都合不上。無論田租還是賦稅,地主和官府往往都是按均數(shù)算的。譬如一畝地年均產(chǎn)糧六斗,十稅五就是每畝地需交三斗糧的稅。無論當年收成好壞,年年都得照三斗來交。這樣能省去每年冗雜的計算統(tǒng)籌??蛇@樣亦有極大弊端。若是遇上豐年還好,可一旦遇上災(zāi)年,田里量產(chǎn)大減,賦稅卻不減,一樣得按每畝三斗來交。于是種了一年地,百姓自己非但沒有收獲,反要倒欠地主和官府許多糧食,這日子還怎么往下過?而按朱瑙所言,每年實收實算,固然麻煩一些,可至少災(zāi)年也有了活路,對農(nóng)戶而言,實在是求之不得。王仲奇聽了此言,已興奮地忘我,拉著哥哥不斷往人群里擠,生怕晚了就搶不上地。王伯仍有些疑慮:“天下怎會有這樣的好事?我實在不敢信?!?/br>那難民道:“朱莊主的田莊在儀隴,聽說那里有很多山賊——那又如何?我們還能怕那山賊么?”王伯正這才明白了。難怪田租收的如此便宜,原來是因為受到山賊侵擾。可正如那人所言,他們?nèi)缃駸o家無室,一無所有,能有一塊落腳之處,還會怕山賊么?何況田租實收實算,若到秋收的時候真遭遇山賊打劫,收成減了,租稅也能少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