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緒面色如常，直接問話，就是覺得身后黏黏的不太舒坦，不禁暗暗叫苦。

此番是西突厥使臣前來求和。雙方戰(zhàn)事一天天地這么耗著，誰都沒有足夠的能力能把對方打垮，只能對峙。而趙緒這邊卻是有底氣的，涼州城內(nèi)糧草充足，足夠抵御邊塞的嚴寒。城外那些突厥兵，光是凍死的不知就要多少，過了這個冬天，一舉拿下突厥，便是趙緒的打算。

當(dāng)他聽了那使節(jié)的言語后，也不說話，只是微笑著點頭示意自己已經(jīng)知曉。那使節(jié)還以為這位年輕的親王好脾氣的很，不像其他雍國將領(lǐng)一般對他冷眼相待，殊不知趙緒打得主意要黑的多。

之前是你們好端端地跑到我地盤兒上來搶東西，然后看著打不過了，就說為了和平，拍拍屁股要走？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兒。小王爺心里不屑的很。

那使節(jié)看著趙緒好說話，便趁機對他委婉地請求要交出附離，這他自然不依。

那可是大財主啊，自己幫了附離那么多，不就是為了他有朝一日登上王位，能反助自己的么。要趙緒把這一助力拱手讓人，他才不傻。

但這軍中不是他一人當(dāng)家，孫道是兵馬大元帥，凡事最終由他決斷。而孫道的裁決，既出于自身觀點，也要衡量著軍中兩大勢力——趙緒及周滄然所代表的晉王，太子兩黨。

周滄然這次卻讓趙緒很省心，這小子熱血上頭，滿腦子都是壯志饑餐胡虜rou，笑談渴飲匈奴血，稍微撩撥一下就嚷著不能和這幫蠻夷輕易算了，如今，他們不想打也得打。

如此，那可憐的西突厥使節(jié)就被扣下，餓了幾天后才放回去，讓他們的新可汗接下了戰(zhàn)書。

朝廷借予附離的這五萬兵，雖不說多，但都是精兵良將，把西突厥那塊地兒弄得雞犬不寧的能力還是有的。至于之后他們內(nèi)斗的事兒，這就不歸雍朝管了。

趙緒心思轉(zhuǎn)了千回，最后在想附離要打回國的話，又要如何安排。既是借兵，待他成功復(fù)位后軍隊如何交接，以及，穆千山，可還要跟著他。

沒等趙緒多想，附離就找上門來了。其他的不多說，他最后只是問穆千山是否可隨他回國。說是問，還不如說是直接談判。附離都準(zhǔn)備好價碼了，趙緒卻只道要問問穆千山的意見。

對這個跟了自己四年多的侍衛(wèi)，趙緒已把他和林伯一般，當(dāng)做了自己的親人。他以后的路，便由他自己來選，趙緒不做干涉。

“愿意去么？”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了他兩人。趙緒跟他說了附離的意思，問道。

“是?！?/br>
穆千山和平日里一樣，淡淡地回了一個字。

“這不是命令。”趙緒嘆息一聲，說“你可是自愿的？”

“…屬下甘愿?！?/br>
趙緒基本上沒見穆千山笑過，臉上也沒有其他表情，亦猜不透他心思。便走到他旁邊，把手搭在肩上拍了拍，說“即使如此，那便去罷。若…在西突厥呆不慣，便回來，晉王府總是有你的地方?！?/br>
“是。”一直冷若冰霜的男人跪下了，鄭重地行了個禮，認真道“謝殿下恩典，千山銘記于心?！?/br>
“如此，保重?！壁w緒不去扶他，兀自站著，便要出去，臨近門口時停住了，笑道，“那柄匕首，原是附離送的?！?/br>
趙緒以為他不會回答，結(jié)果聽得他輕輕一句“屬下知道……”，便搖搖頭笑著走了。

時間說慢也不慢，轉(zhuǎn)眼間便到了附離出兵之日了。

之前附離玩笑似的說趙緒幫了他忙，踐行時要送他好酒，倒是還一直記著，讓人送了十多壇突厥美酒來。

趙緒在城墻上看著浩浩蕩蕩的大軍遠去，心中無限慨嘆。附離此番回國，便意味著要與自己昔日的國人開戰(zhàn)，通往那條至高無上的王位的道路，注定鋪滿了同一種族的鮮血。

附離走得瀟灑，他一貫看不出有什么悲傷的樣子，說要走便只留背影。他身旁的穆千山卻回頭，往城墻上深深地看了一眼。雖看不清，但趙緒覺得他應(yīng)該是在看自己的。

此番遠離故土，家國相忘。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回罷。”趙緒看著穆千山轉(zhuǎn)身方才回頭，驀然發(fā)現(xiàn)江云涯竟一直在他身后站著，怔了一下，道。

“嗯。”

兩人慢慢回營，被夕陽拉長了影子，彼此相對無話。

第三十三章讓誰打先鋒

附離此行，意味著西突厥一方暫時不必再分心，趙緒開始著手制定反攻東突厥的計劃。

此番突厥聯(lián)軍破裂，軍心不穩(wěn)，正是反攻的大好時機。東突厥像是也因此更加急切地攻城。趙緒令人在城墻上澆上涼水，如此數(shù)九寒冬，城墻片刻便可結(jié)冰。攀爬攻城的突厥士兵只能無可奈何地一遍遍滑下來。

然而僅僅防御畢竟不是辦法，此時合該一鼓作氣，出城決戰(zhàn)。否則，久久反攻不下，士氣再而衰，三而竭，最終難以取勝。

趙緒在軍中時方覺以前那些勾心斗角的宮廷權(quán)謀是多么枯燥，如今在軍中，以兵為棋，俯仰乾坤，才是他真正可以縱情馳騁的地方。

夜已深了，趙緒仍沒睡意，他在想著，三日后第一場戰(zhàn)役，要由誰擔(dān)任先鋒。

從私心想，他自然是想由江云涯來擔(dān)任先鋒的。此次戰(zhàn)役勝算不小，而且極為重要，于出戰(zhàn)將領(lǐng)而言，絕對是從軍生涯中十分出彩的一筆，今后仕途光明可見。

但師兄雖武藝才智，統(tǒng)帥能力都已足夠，而官職品級卻不足以服人。放著兩個先鋒軍主將不用，用一個偏將，難免眾人會有怨懟。趙緒不怕自己力排眾議讓師兄出戰(zhàn)之后，別人會如何說自己以權(quán)謀私，只是擔(dān)心對師兄的風(fēng)聲的不好。

流言蜚語，眾口鑠金，趙緒不知自己何時也怕了這些?；蛟S只是對師兄而言，趙緒不想讓他受到那些小人的誹謗。

趙緒想了再想，最終還是排除了江云涯。如此，便剩了徐敬言和周滄然。這本是不該想的，徐敬言在軍中磨礪多年，論資歷論名望都是他當(dāng)之無愧。但趙緒卻不免一直想到周滄然。

他們應(yīng)是對立的仇敵般的關(guān)系，但趙緒還是想到了他。也許是那個少年明亮堅毅的眸子，總是閃爍著令人眩目的光芒，像極了自己剛下山時的樣子。

在這軍中，也許只有他是不屑于這些權(quán)數(shù)紛爭，一心一意地要破虜殺敵，收復(fù)河山的吧。

偏偏，他是周銘的兒子。

這個老狐貍，倒是也能養(yǎng)出個好兒子趙緒心中有些羨慕，搖搖頭后輕嘆一聲，便吹滅了蠟燭。

與此之時，相隔不遠的右先鋒將軍軍帳中，周滄然也仍未歇下。

這位年少得志的將軍此時陰沉著臉，把手中攥緊的信函丟進火盆燒了。他早就該想到，自己的太尉父親準(zhǔn)自己來前線出戰(zhàn)，就該是想讓自己為他做事。

他不喜歡趙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