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開和剛剛燒煮的滾水混在一起，不溫不涼才肯喝。如果不給他，他可以整整一日滴水不進。

畢竟身體不好需要喝藥，一旦躺下，洵追便又是那副柔柔弱弱仿佛只剩下一口氣。宋南屏見不得病患受苦，醫(yī)者仁心瘋狂泛濫，嘴上罵著洵追，手上的活卻也一件不落的都做好。

好在洵追所用藥物對瘟疫并不管用，也昂貴至極，宋南屏為洵追配藥時也沒出現(xiàn)買不到藥之類的艱難。

每個大夫用藥都有所不同，比如宋南屏的藥喝起來就比周太醫(yī)的甜一些。

宋南屏每日都為洵追診脈，“你底子弱，生病喝藥沒什么，但你每次病得都讓我覺得是被人下藥?！?/br>
洵追寫：“沒有?！?/br>
“休想在大夫面前隱瞞任何事！”宋南屏將診脈用的小枕收回藥箱。

第三十五章

驛館是專供朝廷傳遞文書者，以及官員巡視所短暫居住的場所，并不為百姓開放。官員如要進驛館休息，須有文書以及令牌作證方可居住。

洵追被馬車來回搖晃地骨頭痛，將文書與令牌一起丟給驛館小廝，便扔下宋南屏自顧自去找房間休息。小廝將文書檢查后還給宋南屏，宋南屏接過后飛快上樓，趁洵追還沒徹底睡死之前搖醒他。

洵追捂著臉躲，宋南屏索性脫掉鞋上床捉人。

“不能睡，今日說好針灸后才能休息?！?/br>
洵追閉著眼踹宋南屏，宋南屏道：“昨天說好試試針灸。”

宋南屏說藥物治療只是治病中的一部分，加以針灸效果更好。洵追撐著下巴聽宋南屏將針灸治療吹地滿天飛，要是不知道宋南屏治什么，他姑且還能信幾分，但偏偏此人是個以骨科出名的正骨大夫。

宋南屏拍著胸脯道：“技多不壓身。”

洵追下床找來紙筆，“下樓出門，驛館外遍地都是患者。”

“他們我治不了。”宋南屏理直氣壯，絲毫不以無法治療瘟疫為恥，“研究藥物需要時間，他們不是京城剛?cè)旧衔烈叩幕颊?，我沒辦法立即對他們進行治療，當(dāng)?shù)氐拇蠓虮任腋薪?jīng)驗。”

“沒必要給患者帶去沒有希望的希望。”宋南屏說。

洵追一愣，宋南屏笑著嘆氣：“有種最消極的辦法，如果實在治不了，就將所有患病者暗中處死?！?/br>
“什么意思？”

“你還記不記得我說過我家記載，前朝瘟疫首先在軍中蔓延?！彼文掀羻?。

洵追點頭。

“兩軍交戰(zhàn)，交戰(zhàn)后必須清理各自領(lǐng)地的尸體，如果不將尸體進行掩埋，一旦日光照射尸體腐爛，很有可能出現(xiàn)疾病。就像這次水災(zāi)后沒有人及時處理，爆發(fā)瘟疫?！彼文掀恋?，“軍中是最需要消毒的地方，飲用水和食物都必須烹煮后食用，再由軍醫(yī)檢驗?！?/br>
洵追寫：“史料記載，瘟疫由動物尸體飄向河水下游，百姓喝掉河水后感染瘟疫?！?/br>
“你有沒有想過明明是發(fā)生在軍中的瘟疫，為何會記載為民間爆發(fā)？”宋南屏問。

為了掩飾。

“但民間的確有過瘟疫。”宋南屏話音一轉(zhuǎn)，“就好像是試探。”

就好像是為了試探瘟疫能達到什么地步，然后復(fù)制一模一樣的災(zāi)難降臨在軍營中。

洵追嚴肅道：“你要為你自己說過的話負責(zé)。”

“不是我為自己的話負責(zé)，我也是從我家的書里得知，這些全都是我母親所記錄?！比绻皇撬文掀辽倌陼r與家中丫鬟玩捉迷藏，也不會躲在母親房中發(fā)現(xiàn)這些記錄。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從心底蔓延開來，洵追后背發(fā)涼，他放下筆難以置信道：“我只告訴你一個人。”

“不行?！彼文掀辆芙^，“你不需要告訴我?！?/br>
知道的越多，越?jīng)]有好事，洵追的表情明顯是想到了什么，而他即將要說的，很可能是普通人難以接觸到的事實?；蛘哒f，他和洵追本就不是一路人，雖不知道洵追是何身份，但對他來說知道的越少越好。

洵追自顧自道，“如果你說民間的瘟疫出現(xiàn)與消失，是試探，那么軍中的瘟疫，就像是民間瘟疫的完成品。民間的確有人感染瘟疫，但那只是少數(shù)，有人將瘟疫控制在一個能夠及時收手的地步。百姓只是供養(yǎng)瘟疫的載體，真正的目的是為了讓整個軍隊感染，從而達到徹底消滅軍隊戰(zhàn)斗力的目的?！?/br>
這次的瘟疫，出現(xiàn)在南方，可為什么從后山挖出來的尸體已經(jīng)掩埋至白骨化？時間近乎于出現(xiàn)在南方瘟疫蔓延之前。由于水災(zāi)，所有人都將注意力放在難民為何這么快就會到達京城，卻忽略了尸體很有可能根本就不是難民。有人借著難民流竄的幌子，讓官府誤以為這是感染瘟疫的難民。

京城的瘟疫根本不是難民所帶來的，是有人故意在京城中投放瘟疫感染患者！

“是崇王！是李崇！”洵追猛地抓住宋南屏的衣領(lǐng)，激動地手都在抖，“我們錯了，不，是我錯了，不該出京城！”

“你小聲點?！边@次輪到宋南屏捂洵追的嘴。

洵追扯開宋南屏的手，意識到自己聲音的確有些大，便稍稍放低聲音，但呼吸仍然急促，“李崇監(jiān)視我，如果后山尸體的幕后主使是他，他一定會抓住我不在京城的空子?！?/br>
宋南屏皺眉，“監(jiān)視你？”

崇王與康擎軍來往甚密，這對于一個皇帝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瘟疫出現(xiàn)后李崇主動提起慶城軍，洵追便順水推舟讓康擎軍來京城，本意是想讓楚泱接管康擎軍，再找個由頭將錢颯撤職，削弱崇王與康擎軍之間的聯(lián)系。但現(xiàn)在看來，是他自己自作聰明，引狼入室！

崇王一旦得知他離開京城，造反簡直輕而易舉。昭王不在，皇帝不在，住在皇帝寢殿里的八公主也只能是崇王的傀儡。皇室成員出面證明皇帝駕崩，不由得外人不信。如果不信，大可以以瘟疫為由處死。

哪怕慶城軍趕至京城，只要康擎軍不開門，京城易守難攻，慶城軍根本進不去。

等他回京，京城還是他李洵追的嗎！

“現(xiàn)在就走！”

“走哪？”宋南屏眼見洵追飛快開始收拾剛剛才拿出來的行李。

洵追太慌忙，行李不但沒有整理好，反而被他翻地一團糟，甚至從中滾出一個雙手合握大小的木盒子。木盒子骨碌碌滾到宋南屏腳下，啪嗒一聲在他眼前自動開蓋。

“你盒子鎖摔壞了?！彼文掀翐炱鸷凶?，以及從盒中掉出來的玉質(zhì)印章。

洵追收拾行李的手一停，宋南屏那邊也瞬間沒了聲響。他緩緩轉(zhuǎn)身，宋南屏看著自己手里晶瑩剔透的玉石，看清楚含著紅色印泥的字，又抬頭望洵追。

“這是什么？”他不確定道。

洵追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是我想的那個？”宋南屏又說。

這句話說到了點子上，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