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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的晚上。夜黑風(fēng)高,天上掛著一彎殘月。林狼臨著將軍的字帖,迷迷糊糊地睡著了。然后——“嗝~“熟悉的聲音,像是抱怨像是滿足“好飽……”林狼警惕地醒了過來。印入眼簾的是,是一只奇怪的獸類。他沒見過這種獸,對它全然不了解,但與那雙眼睛對上的時候,他卻意外的安心。見他看到了自己,那獸似乎有點驚訝,小鹿似的眼中閃過驚慌,飛快地消失在了他面前。林狼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夢。他一晚上沒睡,腦海里全是那雙驚慌的眼睛。第二天晚上,他睡夢沉沉,又聽到了那聲熟悉的“嗝~”。出于直覺也好,出于默契也好,他現(xiàn)在知道發(fā)出那道聲音的主人是誰了,他覺得那獸應(yīng)該也清楚他知道了。但雙方都沒有挑破那層透明的窗戶紙。那聲“嗝~”依然每晚每晚地在他的耳邊響起,像是一個老友,在夜色中一直陪伴著他。林狼讀書練武,兩鬢染霜的將軍似乎越來越看重他,對他的要求也越發(fā)嚴(yán)厲。將軍是把他當(dāng)繼承人在培養(yǎng)。他聽到了士兵們私底下的討論,他也明白,這多半是真的。因為時不時投注在他身上的那種目光,他慢慢讀得懂,那是透過他看另一個人的目光。“犬子若還活著,也當(dāng)是你這個模樣吧?!?/br>林狼沉默不語。是不是在他身上找另一個人的影子又有什么關(guān)系,是將軍把他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給了他立身之地,他感激都來不及,怎會怨懟。坐在皇位上的人變了,將軍老了,這片大地上的戰(zhàn)爭也越來越頻繁。新帝即位的第二年,林狼加冠,從老將軍手上接過軍隊。兵權(quán)說給就給,說接就接,似乎沒多少人在意新上位的這位皇帝的想法。這個新帝,大概也算稱得上賢明,畢竟他不荒yin無度,脾氣也溫和,最重要的一點,是腦子很清醒。林狼像是很看好新帝。“我覺得,也許他能夠做到?!彼∠驴祝S意地在營帳中,似是在自言自語。過了片刻,他笑了笑,眼神發(fā)亮,“他做不到,那我就幫他做到,我也很想看看,百姓不再受戰(zhàn)亂之苦,人人都能吃飽飯的社會是什么樣的?!?/br>于是這個才二十出頭的林將軍,為了新帝那句民皆能飽食,驅(qū)外敵,平內(nèi)亂,成為了新帝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利刃剛強(qiáng),過剛卻易折。林狼確實像他的名字一樣,活像是狼窩里出來的,打得胡兒們聞“林狼”而色變,再不敢輕易冒犯邊境……但他畢竟不是神,他有弱點。他的弱點,大概是太執(zhí)著于“民皆能飽食”。戰(zhàn)場上無所不能、被胡兒們稱作戰(zhàn)神的他,擋得過明搶,卻沒能敵過暗箭。小小的一杯毒酒,足夠摧毀戰(zhàn)神。溫和的帝王站在高位,笑瞇瞇目送戰(zhàn)神踉蹌著離開皇宮。他這一走,再沒能回來。……項儒給青年遞上一杯水,然后靜靜地等待著,他知道這個故事還沒有結(jié)束。屬于林狼的故事結(jié)束了。戰(zhàn)亂平息,皇帝賢明,百姓們?nèi)兆觬ou眼可見地好過起來,易子而食這種慘狀至少不會再發(fā)生。人們歌功頌德,頌揚(yáng)林老將軍的慧眼識珠,頌揚(yáng)林將軍的英勇善戰(zhàn),頌揚(yáng)皇帝的賢明睿智……唯一不想?yún)⑴c盛大贊頌的,大概只有那只知道林狼以前是個無名乞兒的獸罷了。那獸也并不厲害,夢族夢貘而已。夢貘以夢為食,實力卻低得可憐。夢族成員誕生的時間雖說可追溯至上古,但是實力并不強(qiáng),在妖界屬于誰都能欺負(fù)的弱勢妖怪。妖界眾妖極少做夢,低微的實力和食物的短缺,讓夢貘在妖界根本無法生存。他前往了對夢族更為友好的人界。一到人界,他就找到了食物。昏睡中的少年夢境不斷,既有刺激辛辣的噩夢,也有微微泛甜的美夢,夢貘吃了個飽。吃飽后,夢貘砸吧砸吧嘴,休息了一下,醒來后,大量的夢境又撲面而來……有個穩(wěn)定供應(yīng)食物的人似乎還不錯?夢貘看著一倒在地上就入睡的少年,離開的念頭就沒起過。反正少年可以提供食物,人界又亂,他又懶得動彈,不如就跟著少年。漸漸地,跟著少年就成了習(xí)慣。他看著少年個子拔高,體形健壯,看著少年慢慢地長成青年,在看著青年加冠……習(xí)慣了。他是妖,林狼卻沒有視他為洪水猛獸,他們從最初的試探,到第一句交流,慢慢地,大概稱得上是朋友了。夢貘喜靜不喜動,于是經(jīng)常坐在林狼身邊,聽他說糧草還剩多少,今天死了幾個兄弟,老將軍給的兵書看了多少……聽他的一切。他覺得他已經(jīng)足夠了解林狼了,可是那晚上,林狼跟他說,他覺得新帝很好。怎么個好法?好到想讓自己的子民都吃飽飯。“你真的要幫新帝?”“我應(yīng)該……是在幫自己。”林狼沉默了很久,給了這么一個答案。于是夢貘就看著林狼全心全意地幫新帝驅(qū)外敵,御內(nèi)辱,他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眼神卻越來越堅定。“不是所有人都像我這般好運(yùn)的?!?/br>“如果沒有戰(zhàn)爭,人們都能吃飽,那這世上是不是就沒有那么多的乞兒?”陪在林狼身邊那么多年,他卻仿佛剛剛認(rèn)識他。他不懂林狼,但皇帝似乎懂。他知道林狼明白那是毒酒,知道林狼不會拒絕,所以那杯毒酒,平靜地遞了過去。林狼也平靜地接過,笑了笑,如皇帝所愿,喝了那杯酒。夢貘在看到林狼嘴邊的鮮血時,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簡直恨不得變回原型上去撓破那張笑臉,弄死那皇帝。但林狼阻止了他。手腕死死被攥著,他可以掙脫,但林狼說:“我想吃王大娘家的餛飩?!?/br>他只能一邊驅(qū)著毒,一邊扶著林狼,去買了一碗餛飩。熱騰騰一碗餛飩,白得透明的皮裹著茵綠茵綠的莼菜,放點茱萸,這是林狼平日的最愛。但他接過碗時,那碗餛飩幾乎沒動,清透的湯里,盡是林狼嘔出的毒血。“我想回去……”林狼身上的毒素還在蔓延。“我?guī)慊丶摇!?/br>“不回家,我沒有家,回……回我們最開始……見面的地方?!?/br>他們最開始見面的地方,是那個戰(zhàn)場,不遠(yuǎn)有處破廟。一個脫力的乞兒,一只剛到人界的夢貘,是在那里遇到的。不怎么強(qiáng)的夢貘,帶著毒素浸身的林狼,朝他們相遇的地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