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伊戈沒有理會。

他打開行禮，拿出了悄悄帶來的小獅子布偶，也不管破破爛爛的臟衣服上滿是血污，立刻爬上床，用毯子蓋住頭。

“伊戈，伊戈開門啊，老師們看看你是不是受傷了！”

“孩子你別怕，出來?！?/br>
“開門！”

敲門聲，來來往往的腳步聲，鑰匙抖落的聲音，金屬的聲影。門被哐哐撞擊著。大人們焦急地呼喚。

“……”

小伊戈緊緊抱著小獅子布偶，躲在被子里，低聲哭了出來。

第31章Chapter.8

那是一個秋天的下午，小特蘭德正在學(xué)習(xí)如何使用長槍。

訓(xùn)練很嚴(yán)苛，騎士們可不會手下留情，因為男孩已經(jīng)12歲，再過一兩年就要為戈爾貢家的衛(wèi)隊效勞。騎士們很喜歡這個小獅子，說他以后一定會是很強的戰(zhàn)士。

而小特蘭德也喜歡這種氛圍。和騎士們在一起，沒人會在意他的不純的血統(tǒng)。畢竟刀與劍就是自身，在生死面前，鋼鐵與鎧甲有純粹的友情。

可今天下午，男孩總是分神。

到了休息的間歇，小特蘭德坐在木樁上發(fā)呆，胳膊肘支著大盾，單手托著下巴。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摘了一朵純白的野花，編成戒指戴在手上。

看著野花，小特蘭德總?cè)滩蛔∠肫鹨郧啊粮晟贍斚矚g花，他就滿山遍野地去摘一大捧花回來，教小少爺編花環(huán)。小伊什塔爾嘲笑男孩子們，說他們是偷花的小鼠兔。那段日子多快樂啊，就像剔透的水晶。

想起少爺?shù)男θ?，小特蘭德不由地笑了一下?？墒强鞓返幕貞浐芸炀拖缌?。

長夏結(jié)束，秋葉飄零。

他已經(jīng)好久沒收到伊戈的信了。

之前他聽大人說，伊戈少爺病了，暫時從翡翠院休學(xué)。

病了？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特蘭德不敢相信，因為小少爺以前從不生病。伊戈看起來纖細(xì)，實際上卻是個強韌的孩子，天生的就有一種想要變強的決心。既然都休學(xué)了，難道是很嚴(yán)重的??？或者是受傷了？還是被人欺負(fù)了？

小特蘭德萬分焦急，準(zhǔn)備好了路費，打算一個人偷偷跑到帝都去找少爺。

奶媽安撫他說：“不要緊，少爺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只是還在帝都養(yǎng)病。等身體好些了，就會回來了?！?/br>
可是一段時間過去，也不見少爺回來。

男孩等啊等。

秋天也過去，他們以前一起玩耍的那片森林也快落光了。金紅色的落葉積得很厚，以前他們總是鉆到落葉堆里去摔跤打滾。如今，冬天的跡象愈漸彰顯起來，色澤鮮亮的落葉變得暗沉，色彩變成了塵土，歡樂變成了孤獨，秋日的拼圖變成了大地的干枯的裹布。

小特蘭德時常獨自爬上山崗，從山崖往下眺望。

有時，他在森林里寫信。

伊戈少爺一定很想念這片森林，想念松鼠騎士團(tuán)，河邊的水獺家族，還有刺猬們的聯(lián)盟。要是能把這一切都告訴伊戈少爺就好了，他想?？上√靥m德一向不擅長文法，寫出來的東西干巴巴的，像硌牙的硬面包。好在他很擅長畫畫，還可以畫給伊戈少爺看。

他太想念伙伴了。

寫好的信，落在畫本上的漂亮紅葉，閃光的小石頭，在河邊撿到的翠色的羽毛……所有的好東西，全部都想送給他的少爺。

有時小特蘭德又會幡然醒悟：這些又算什么？

難道他們一輩子都是小孩？等到了15歲，他們就成年了。以后伊戈會成為伯爵，而他再努力奮斗也只能成為受封的騎士。到時候，該怎么辦呢？難道他能給伊戈的只有落葉和石頭嗎？

他還是只能做貴族的情人，沒法和伊戈有一個家。

但是，假如……

“喂休息結(jié)束了！小子，過來接著訓(xùn)練。今天你必須掌握刺擊。”

一個騎士拍拍他的背，打斷了男孩的遐想。

“哦？嗯?！?/br>
小特蘭德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手上的花環(huán)已經(jīng)蔫了。他嘆了口氣，把花放下，重新拿起了劍。

男孩投入到大汗淋漓的訓(xùn)練中。

秋風(fēng)掠過草地，帶走了那朵輕飄飄的白花，它被卷入高高的藍(lán)天，從此消散在世界的流動中。

時光就是用這樣，通過一個流逝隱喻，教會孩子們另一個隱喻；通過奪走無憂無慮的長夏，塑成年輕又明亮的少年。

那天下午，當(dāng)黃昏快暗下去的時候，一輛馬車出現(xiàn)在夕陽的余暉中。

馬車緩慢地行進(jìn)著，前后都有兩個騎馬的侍衛(wèi)。

“看??！”

聽到有人高喊，小特蘭德回頭，也看到了那輛馬車。

“是誰？”

“不知道?！?/br>
車夫似乎也看到了正在訓(xùn)練的騎士們，遠(yuǎn)遠(yuǎn)地沖他們招手。然而車走得真是很慢，像是在護(hù)送什么脆弱的珍寶。

小特蘭德瞇起眼，想看清黑洞洞的車窗。他的心臟跳得很厲害，有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正在折磨他，但他不敢輕易相信，唯恐失望。

就在男孩張望時，車子隨著路的拐彎轉(zhuǎn)了個方向，金色的黃昏照到了車廂里——他看清了。

“啊，伊戈少爺——！”

丟下佩劍和頭盔，胡亂解開護(hù)甲扔在地上，小特蘭德拔腿就跑。

男孩奔向遠(yuǎn)處的馬車。

風(fēng)從耳邊呼嘯而過，心跳劇烈得像是躁動的火山，就連耳膜深處都在跳動。原野之上，漫天金紅。

“伊戈！”

他呼喊，氣喘吁吁。

似乎是聽到了呼喚，馬車?yán)锏拇皯舯淮蜷_了，車?yán)锏哪泻⑽⑽⑻匠鲱^。

看到呼哧呼哧狂奔的小獅子，小伊戈忍不住就笑了。

兩個男孩望著彼此。

小小的身影，在黃昏廣大陰影的邊緣，仿佛兩滴水想從黑色河流的束縛中掙脫出來，彼此靠近。

“嗚嗚——！”

小特蘭德跑到了馬車跟前，淚眼汪汪地趴在車門上。

“瞧瞧，這小動物。”

車夫叼著煙斗，笑呵呵地看著男孩。侍衛(wèi)們也笑了，畢竟這激動的小家伙實在很像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

車門打開了。

“傻獅子?！?/br>
小伊戈虛弱地笑著，伸出手要拉朋友上車。

“嗷嗷嗷！”

小特蘭德跐溜一下就躥上車，猛地一下?lián)涞叫∩贍斏砩纤浪辣ё?，任旁邊的大人怎么拉都不松手?/br>
“你這個傻小子快下來，少爺?shù)纳眢w還沒完全好！”

“嗚嗚……！”

“乖獅子，摸摸，我回來了。”

小伊戈笑笑，摸摸小獅子軟軟的耳朵。他被小特蘭德抱得緊緊的，那毛絨絨的腦袋一個勁兒地蹭著他的脖子。他懷里抱著的布偶獅子也被拱到一邊，不知道是不是特蘭德故意的。

“我好想你，伊戈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