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陸沨接過，簡短道：“謝謝。”

“不客氣?！卑舱鄣?。

他認(rèn)為自己做的事情符合人類的禮儀,共享一些東西是人類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動作。

他把自己的杯子往陸沨那邊一遞。

“你要用嗎？”他道：“但是只有一個?！?/br>
基地物資緊張，分配給每一個人的生活用品有限，如果有額外需要的話,要去黑市自己買。安折只有一個杯子和一支牙刷,并且，黑市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沒有地方去買。

陸沨的眼睛直勾勾看著他，看了大概五六秒，才有了動作。

安折低頭,盥洗室昏暗的黃色燈光在杯沿投下淡金的色澤，陸沨修長的手指握住瓷白的杯柄，將杯子從他手里拿了過去，右手是拿槍的那只手，他指腹有一層薄繭，安折松手時，手指被輕輕擦了一下。

陸沨沒有用他的牙刷，只用杯子接水簡單漱了口。然后收起杯子，兩人朝外面走去。

深夜十一點(diǎn)，如果是在平時，盥洗室和走廊已經(jīng)按照基地的規(guī)則斷水?dāng)嚯?，但今天?區(qū)進(jìn)入緊急收容狀態(tài)，用水用電的限制都取消了。并且，人心惶惶的情況下，不少人都沒有睡著覺。也因為這個，即使是深夜，盥洗室里也還有別人在——那幾個人一邊洗漱或洗衣服，一邊偷偷用眼睛瞧他們兩個，安折發(fā)現(xiàn)了，他知道陸沨肯定也發(fā)現(xiàn)了，但是上校好像并不太在意的樣子。

安折走在前面，盥洗室地板潮濕，地板上有幾灘水漬，他得低頭走路避開那些地方。

走到門口的時候，冷不防，面前轉(zhuǎn)彎處撞過來一道黑影。安折抬頭。

“你——”是喬西的聲音。

安折下意識后退了一步，撞上了陸沨的胸膛，他看見喬西望著他，想說些什么——然而目光一轉(zhuǎn)，就凝固在了那里。

安折也處于半凝固的狀態(tài)了，喬西正好堵著門，他進(jìn)也不是，出也不是。

就在這時，他肩膀微微一沉，陸沨的手指搭在了那上面。

喬西眼眶都睜大了，安折幾乎看見他瞳孔的震顫，下一刻喬西閃躲地低下頭，后退一步側(cè)過身體，用一個恭敬的姿態(tài)讓出了門口。

陸沨搭住安折肩頭的手微微使力，把安折帶出門去才放下。

這一切發(fā)生在片刻之間，安折的心臟咚咚狂跳，他整個人都繃緊了，生怕喬西當(dāng)著審判者的面，喊出一聲“安澤”或者說出一些“他不像安澤了”那樣的話。

然而直到他們往外走出十幾步，喬西也沒有說一個字。

安折回頭看的喬西側(cè)臉，這人垂在身側(cè)的手指緊緊揪住衣服，嘴角緊繃著。

安折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在這個地方，審判者所掌控的是每個人的生死威權(quán)。所以，基地中的絕大部分人，包括喬西在內(nèi)，是連話都不敢和審判者說一句的。

穿過走廊，他們回到房間。陸沨并沒有問他那到底是什么人，以及他和喬西間究竟有什么糾葛。嚴(yán)格來講，他和陸沨除了相互借宿的關(guān)系外，畢竟還只能算兩個陌生人。

回房后，陸沨坐在了安折書桌前，打開工作手冊開始記錄，他寫得很快，在6.18這一欄上寫下：審判日，擊斃無數(shù)。

安折站在旁邊看著，再次思考一個問題——這樣的一本工作手冊，到底有什么意義？

他道：“你寫得好少?！?/br>
陸沨合上手冊：“應(yīng)付檢查?！?/br>
他的語氣很理所當(dāng)然的樣子。

安折：“哦?！?/br>
然后，他道：“我換衣服。”

陸沨淡淡道：“嗯?！?/br>
安折就把白天的衣服換下來了，他有一件很軟的白色棉睡衣，換好后，他鉆進(jìn)被子里，睡在了床的里面——基地的房間只有一張制式單人床，但床并不窄，他甚至可以在上面打個滾，安折猜想這可能是因為基地有很多體型魁梧的傭兵。

所以，在他躺下后，這張床容納另一個人也算綽綽有余。

躺好后，他看向陸沨說：“我好了。”

他發(fā)現(xiàn)陸沨在看他桌子上那本供給站考核手冊。

陸沨道：“你想去供給站？”

安折：“嗯?！?/br>
可惜好像永遠(yuǎn)都去不了了——如果外城一直被蟲子占領(lǐng)的話。

“明天下午去城務(wù)所?！标憶h道：“最近幾年新生兒很多，主城人手不夠，委托城防所在外城招人。”

說著，他從椅子上起身，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朝安折走過來，安折知道那雙綠色的眼睛在打量著他。

就聽陸沨繼續(xù)道：“你雖然沒什么用，但可以去照顧孩子?！?/br>
安折想反駁他的前一句話，但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他感到很丟臉，拿被子把自己蒙住了。

就聽陸沨笑了一聲，床側(cè)一沉，陸沨躺進(jìn)來了。

冷冷氣息離得很近，他能聽見陸沨的呼吸聲。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像做夢一樣，他身為一個異種，要和審判者一起度過一個晚上了。

“所以，”安折從被子里露出眼睛來，小聲道：“您現(xiàn)在還在懷疑我客觀上不是人嗎？”

“基因檢測通過，三十天觀察期通過。”陸沨面無表情：“你客觀上也是一個人類了?！?/br>
“觀察期是什么？”

“被感染后，三十天之內(nèi)，被感染者一定會失去人類神智，沒有例外?！标憶h道。

“那……會不會有異種沒有喪失理智？”安折試探問：“雖然是異種，但還有人類的樣子和思想。它只是多了一種能力，能變成其它生物?！?/br>
他知道自己是個異種，但也知道自己還挺清醒。

“你覺得人類的意志很強(qiáng)大么？”陸沨道。

安折不知道怎么回答，但陸沨好像也不需要他回答。

“其實不值一提，燈塔做過很多實驗?！标憶h淡淡道：“人類的意志克服不了異種的生存本能。反而是異種逐漸消化人的思維能力，用于自己生存。比如今天的蟲子，燈塔的調(diào)查報告還沒出來，但我單方面認(rèn)為它們是蓄謀進(jìn)攻。”

安折微微睜大了眼睛。這是陸沨第一次說那么長的話，而他話里的分量也很重。

他說，人類作為人類特有的那種意志，在基因融合面前不值一提，人類就是這樣一種孱弱的生物。

“我覺得不對，”被審判者認(rèn)為主觀客觀都是人類后，安折安心了很多，至少他敢和陸沨多說幾句話了：“如果意志力很強(qiáng)的話……”

陸沨：“沒有如果?！?/br>
安折蹙眉，認(rèn)真想了想：“比如，如果是您被感染的話——”

——他直接被陸沨用被子蓋在最里面了。

“我會立刻自殺?！标憶h冷淡道：“睡覺。”

安折覺得上?？赡苁抢Я耍辉敢夂退麖U話——其實他自己也困了，算起來，陸沨有四十小時沒有休息，而他也只是昨天凌晨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