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黯淡到灼然,頷首應(yīng)下:“留下吧。”婦人斂袂行禮,轉(zhuǎn)身就走,來時脊背彎曲,走時挺直了脊梁,目中恨火璨然。白準看出來了,霍震燁也看出來了,等那婦人走出小樓,他問:“咱們還管這種事?”五根金條,到哪個名山古剎辦法事都夠了。“合我的意,我就管?!卑诇蕦⑿∨⒌纳桨俗謮涸谙銧t下,今晚就替這女孩化怨氣,送亡魂。他這里只能渡魂,不能渡人有時愛讓人自苦,恨反而能讓人活得長久。白準用綢帕擦擦手:“你的那位陶小姐找你什么事?”“什么就我的陶小姐,我跟她今天也就是第二次見面?!被粽馃钕乱庾R解釋,說完他先是一頓,跟著挑眉笑了,“你吃醋啊?”白準眉頭一擰,霍震燁趕緊往后退兩步,白準這個表情,是又想把他扔出去了。霍七少是很能屈能伸的,他立即服軟:“我買了琥珀核桃,給你泡壺茶?今天總該教我做紙扎了吧,我已經(jīng)會劈竹絲了?!?/br>“會了?我的手藝就這么容易學(xué)?”白準接過紙袋,含了個琥珀核桃。外面那層糖衣是用蜂蜜裹的,裹完晾干,又甜又香脆,白準上回在長三堂子多吃了兩個,霍震燁就記住了。“我第一年學(xué)藝的時候,家外面一片竹子來不及生筍就全劈干凈了?!彼聨煾覆灰愿裢庹J真,劈得手上全是泡。霍震燁推師父到天井里曬太陽,給師父泡了壺茶,他就坐在白準身邊的小凳子上,劈竹子,抽絲、打磨,磨成長短合適的竹條。“那會兒你幾歲?”“六七歲吧?!卑诇视纸纻€核桃,太陽曬在身上,他微瞇著眼。“我不記得我小時候的事了?!被粽馃類烆^劈竹子,一刀下去,竹子發(fā)出清越的聲響。白準眉心一動,嘴上還是那懶洋洋的調(diào)子:“哦?”霍震燁毫不避諱:“我親生的媽是外宅,還是那種,不怎么光明正大的外宅?!?/br>霍老爺除了自己享用之外,還會拿她待客。她有了身孕,肚里的孩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個大人物的。霍老爺本來不想留這個孩子,他家里又不缺孩子。可霍震燁命硬的很,兩付墮胎藥硬是沒把他打下來,生下來就扔在一邊不管,是家里的傭人老媽子把他帶大的。“大概是我五六歲的時候,我親媽沒了。”霍震燁劈下一根竹絲,對著陽光照了照,薄厚均勻。那時霍老爺正四處奔忙跑官,大清政權(quán)還在,但眼看就要完蛋,霍老爺見風(fēng)使舵,不當(dāng)大清的官,當(dāng)大總統(tǒng)的官。鐵打的霍家,流水的總統(tǒng)。霍震燁在外宅,雖然身份不清不楚的,但到底也是當(dāng)小少爺養(yǎng)大的,親媽一死,霍老爺又小半年沒來,他便被老媽子送去了霍家老宅。太太避而不見,四姨娘把他丟到了撫孤院。白準緩緩吸一口氣,他不急不徐,沉穩(wěn)鎮(zhèn)定的問:“然后呢?”“然后……我大哥把我抱回去了?!被舫趲е粽馃畹轿麽t(yī)院驗了血,確認他就是霍家的孩子之后,大太太借機狠罰四姨娘,說她讓霍家的孩子流落在外。“我在霍家大病一場,醒來就忘了之前的事?!边€以為大太太是他親媽,后來才慢慢知道不是,漸漸拼湊出事實真相,自然也吃了許多苦頭。霍燁,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稍有底蘊的人家一聽就知道他在家里的地位。他被帶進霍家時時,霍老爺剛丟了官,仕途不順,政權(quán)迭蕩,就給他取了這么個名字。白準沒說話,霍震燁還以為他睡著了,側(cè)頭去看,白準沒有睡,他瞇眼望著碧藍的天。“怎么了?”白準闔上眼睛,人的緣分,還真是奇怪,明明忘了,偏偏又遇上。他眼前倏地一暗,長睫微掀,霍震燁的臉就在他面前,兩人相隔不過一寸。“我們是小時候見過?!被粽馃钸@下確定了。霍震燁兩只手撐在輪椅扶手上,幾乎要貼上白準的臉,離得近了,白準身上的檀香味更濃,那氣味里又帶些竹紙香。明明湊上來的人是他,可喉結(jié)一緊的人也是他。白準目無波瀾,他就這么看著霍震燁,淡唇微張:“沒有?!?/br>“有?!被粽馃顗男?,白準小時候是什么樣?他現(xiàn)在都這么……這么漂亮,小時候一定跟個瓷娃娃一樣。兩人目光膠著,仿若對峙,屋中剎時一靜。被這么一雙冷淡的眼瞥著,霍震燁偏偏氣血翻涌,他倏地松開手退后,轉(zhuǎn)身跑進廚房打開冰箱,拿了瓶冰汽水。白準松開緊扣的指節(jié),他喉頭微動,徐徐吐出口氣:“給我也拿一瓶?!?/br>二人一個坐在輪椅上,一個坐在小竹凳上,一起喝冰汽水降火。霍震燁自覺尷尬,他那地方火還沒消,一點刺激都受不了,灌下一瓶冰汽水,他干脆沉心說正事:“我從銅錢里看見一雙紅緞子鞋。”茵茵穿的是舊式裝束,舊時女子,不到婚嫁怎么會穿大紅鞋子。除了這雙鞋子不對,就只有陶小姐說的,她表妹一直做夢,夢中在跟人拜堂成親。白準又閉上眼睛,暖洋洋曬著太陽,他昏昏欲睡:“拜堂?配陰婚?”“配陰婚?”霍震燁在老宅時聽說過,但多是那種年輕早亡的男女,由父母作主,配成陰婚,可茵茵是個活人。“也許是拿了不該拿東西,也許是原來就定下親事,男方不肯放過她?!卑诇氏肓讼?,“你看見了?”“不確定?!蹦桥⒖觳脚苌蠘翘荩绻皇悄切拥念伾@眼,他根本不會察覺。“既然看見了,就提點兩句?!绷夹碾y勸該死鬼。霍震燁低頭劈竹,余光偷窺白準的臉色:“那我,可就,又要去見陶小姐了?!?/br>白準轉(zhuǎn)過臉去。陶詠華輕輕敲響蘇茵的門:“茵茵,你醒了嗎?爸爸有應(yīng)酬,mama跟朋友們打麻將,都不回來吃飯,我們倆一起吃?!?/br>蘇茵沒有睡著,她躺在床上,睜著眼睛,聽見聲音,慢一拍才回答:“好,我起來了?!?/br>她拉開門,對陶詠華說:“表姐,下午是我不好,惹你朋友生氣了吧。”陶詠華確實不高興,拂了她的面子沒什么,但霍震燁是她好不容易請來的,兩人本來也沒交情,只因為他善良才跟來,要好好跟他道歉。但小表妹喪父喪母,家遭巨變,行為舉止有些不周到,她也可以體諒。“沒事的,我讓周媽燉了參雞湯,你多喝一點,補一補元氣?!?/br>蘇茵跟著陶詠華下樓,直覺這一屋子的傭人都在打量她,她低頭走到餐桌邊,小口小口喝著雞湯。陶詠華繼續(xù)說:“等你身體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