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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我的孩子吧,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幾人這才注意到,農(nóng)婦懷里還抱著一個很小的孩子,看起來才剛剛出生沒多久。因為太過瘦小,又被灰撲撲的衣裳包裹著,幾乎難注意到。從馬車上往下看,農(nóng)婦也格外矮小,面黃肌瘦,幾乎已經(jīng)皮包骨頭,臉上生著凍瘡。阿藍睜開了眼睛,冷不丁開口道:“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多管閑事。”農(nóng)婦懷中的孩子許是因為剛才顛簸,忽然哭了一聲??珊⒆犹萑趿?哭聲也顯得十分微弱。農(nóng)婦連忙安慰起孩子來,忽見馬車前簾子被打開了,一個淺色衣衫的年輕人跳了下來。年輕人生得漂亮,衣著也明顯是價值不菲的。車內(nèi)還有兩個青年,一個正望著她,一個翹腿坐著。農(nóng)婦有些膽怯,囁嚅著說不出話來:“貴人……我……”虞長樂扶著她的手,微微彎腰注視著她的眼睛道:“阿媽,你慢點說,到底怎么了?”婦人的情緒十分復(fù)雜,眼中尷尬有之、羞愧有之、期冀有之,豁出去的氣勢有之。“我苦命的小女啊!”誰知,婦人忽然跪了下來,哭著道,“娘胎里帶出來,有病!我夫主讓我今天,把小女……留在樹林里,卻剛巧,我一抬頭,就看到了貴人的車……便想,便想能不能……”虞長樂微微一變色。在這樣冷的天,趁著沒人起了個大早,把一個剛出生沒多久的女嬰“留在樹林里”,還能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好這樣?”沈明華聽得滿臉震驚,“你這是……你這是殺人??!”農(nóng)婦掩面哭泣道:“我也是沒有辦法……我也是沒有辦法??!這一場水災(zāi),大人都活不了了,哪還管什么嬰兒!”她跪地磕頭,將嬰兒的包袱解下來雙手遞出:“還望貴人能夠發(fā)發(fā)慈悲!還請貴人發(fā)發(fā)慈悲??!”沈明華更震驚了:“道理是這樣道理……但是??你的孩子給我們養(yǎng)?”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虞長樂也愣住了,條件反射地接過了孩子。那農(nóng)婦膝行上前,目光凄涼,虞長樂被這目光逼視著,竟后退一步背撞到了馬車。“貴人!”農(nóng)婦看看他,又抬頭看向車內(nèi)。虞長樂條件反射地回頭望過去,阿藍一臉“早知如此”,敖宴則是冷冷地盯著農(nóng)婦。農(nóng)婦似乎盯準(zhǔn)了沈明華性子最軟和,求助般地看向他。“我真是,我真是……?。 鄙蛎魅A想伸手接孩子,躊躇地甩了幾下扇子,摸到扇墜的玉佩,解下來遞給她,“我沒帶錢財,這玉佩也許能值幾個錢……”幾人都沒有什么佩戴首飾的習(xí)慣,除了這個玉佩是凡間造物,其他東西都是靈修用品。農(nóng)婦看到玉佩,顯露出癡迷和感激的神色,接過玉佩又哭又笑:“女兒,女兒……我有錢啦!”卻忽地,她看著虞長樂懷中的小嬰兒驚叫起來:“女兒!!你、你……”虞長樂低下頭,腦中嗡地一聲。敖宴和沈明華一時也靜得可怕。那華美的玉佩“啪”地一下脫手掉進了泥水里,農(nóng)婦低低啜泣起來,聲音也不比嬰兒剛剛的啼哭大多少。虞長樂渾身僵硬,如墜冰窟,仿佛自己抱著的是什么極為可怖的東西一樣。那灰布包裹里,小嬰兒的臉已經(jīng)凍得灰紫,短短的胎發(fā)都已立了起來,早都沒了聲音。之前那一聲啼哭,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訊號。頭腦中的第一個反應(yīng),虞長樂幾乎要把這具小小的尸體丟出去,心神巨震。婦人撲在他身上,接過了小嬰兒,摟著她哀哀地哭起來。“玉佩……”虞長樂呆了半晌,從泥水里撿起了那塊玉佩,指尖攥得發(fā)白。農(nóng)婦臉上悲傷已經(jīng)沉淀下來,眼中更多的是麻木。她用生滿凍瘡的手擦掉眼淚,接過玉佩,鞠了個躬,低聲道:“謝謝貴人慈悲?!?/br>說完,便抱著那具小小的嬰兒的尸體,佝僂著背走了。經(jīng)此一事,馬車中一路都很沉默。“……建興的水患已經(jīng)這樣嚴(yán)重了嗎?”虞長樂忽然喃喃道,“我,我剛剛應(yīng)該先用靈力給她暖暖身子的。我卻什么都沒有做,我——”他聲音干澀而發(fā)抖,急急停住。“虞夏。”敖宴沉沉地注視著他,虞長樂才猛地回過神來。“……我失態(tài)了。”濃重的愧疚涌上心頭,虞長樂捂住臉,深吸了口氣。“那女嬰先天不足,是個早夭命相。若是帶回去以靈草堆砌,說不定還能活個幾十年,可她生在普通人家,就是她的命。給個玉佩,至少能救活兩個大人?!卑⑺{的聲音冷漠而從容。虞長樂抬高了聲音:“我知道!可是我看著她死在我懷里……”阿藍打斷他:“如果她不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就好受了?你不也殺過兩個人?做出這幅樣子,難道還要我們來安慰你?虛偽嗎?”連連逼問,逼得虞長樂沒有退路。“我不是這個意思!”虞長樂吼道。氣氛冷然。沈明華出來打圓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難受,也是難免的?!?/br>虞長樂在碧落山時讀過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話本,聽過師祖教他除魔衛(wèi)道、捍衛(wèi)清正的原則,初下山時便見過為權(quán)力廝殺、殘害手足的血腥,在書院里學(xué)過劍定天下、不忘本心的道義。他最初以為只要掃除邪氣,后來又發(fā)現(xiàn)人和妖里都有為禍作亂的邪魔。他最初覺得自己不夠強大,也許變強了就能改變許多事情。他當(dāng)然也殺過人,鮮血的觸感到現(xiàn)在還記得。但他從來沒見過人如螻蟻的慘劇。也從來沒有那么小、那么輕的一條命,死在他懷里!在他們,坐在小院里一起吃著熱氣騰騰的年夜飯時,這里的人卻冷凍餓死!虞長樂微微閉眼,咽下心頭苦澀。為什么沒有人救災(zāi)?關(guān)鍵根本不在什么妖邪作亂造成的水災(zāi)。若是這事發(fā)生在豫州,決不會出現(xiàn)這等慘狀。鐘氏倒臺,就像一頭巨獸垂垂老矣后轟然倒塌,卻是滿身香rou金骨。虞長樂猜,它倒臺得這樣徹底、這樣尸骨無存,里面是少不了其他世家的手筆的吧?世家是把這頭老牌巨獸的殘骸瓜分完畢了,并州卻無人庇護了。又有誰會真正關(guān)心并州的人呢?世有靈師,結(jié)為靈門。靈師本從凡人中脫出,意為保護弱者不受妖邪侵害,現(xiàn)在卻隱隱變成了靈師高人一等、靈門世家自詡仙人,說是求仙問道,求的不還是長生、權(quán)、利這幾字?有幾人愿垂憐凡人?世家看水災(zāi)后的鐘氏故地,是棋子,是沈家推行九星令的筏子,是他們觀望的表態(tài)的標(biāo)準(zhǔn),唯獨不是——這么多百姓的家鄉(xiāng)。真正的……人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