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上陸嘉木的電腦，陳旭感覺靈魂受到了滌蕩。

就陸嘉木這種戀愛方法論，普通人還真學不來，光看資料就能累斷氣。然而普通人也不需要這樣大量集中的信息輸入，談個戀愛都要先學原理，這已經(jīng)從淳樸落入自卑了。

他嘆了一口氣，把電腦放在一邊，兩手齊上揉亂了陸嘉木的狗頭。

“累不累？”陳旭把陸嘉木的臉托在手心里，有一點點抱抱他的沖動。

“唔累。”陸嘉木含糊地回答，眼神里還帶著小心，顯然是還在擔心陳旭對這件事的反應。

“陸嘉木，唉……”

老父嘆氣。

夜很深了，陸嘉木是被陳旭手牽著手帶回的臥室。

總算實現(xiàn)了相擁而眠的樸素愿望。

談戀愛沒課本

（六）

第二天陳旭還是得去上班，時間有限，他也沒想出能給陸嘉木消磨時間的好法子，只好臨走給小陸同學安排了個任務：給貓爺洗澡。如果還有多余的時間，那就再順便刷個牙。

陸嘉木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在網(wǎng)上收集資料。

大概八成是出于已經(jīng)很固定的行為模式，還有兩成——呵，是慫的。

至于瀟灑離家的陳先生，從進地鐵站開始，腦子里就循環(huán)播放陸嘉木的密集恐懼版日程表，和他那耽誤金邊眼鏡職業(yè)發(fā)展的無辜眼神。

他是在什么樣的心境下拖著個小行李箱就從歐洲飛回T市的呢？一個前沿領域的科研人員，整天在夕陽紅小區(qū)的公寓里研究流行文化……

腦內辯論的議題并不輕松，正因為陸嘉木的付出太過理所當然，反而讓人開始懷疑自己是否配得上這樣的全情投入。

有句講句，陳旭自認為是個優(yōu)質青年，除了離異沒車父母健在以外，基本滿足當今婚戀市場的普遍需求。

但是陸嘉木本身與“普遍”這種詞就是近乎絕緣的。

打完卡坐到工位上，陳旭還在與自己辯論。問題生問題，生生不息：愛情是不是本能？陸嘉木這樣不計成本地改變自己是否值得？變了的陸嘉木還是不是他自己？未來陸嘉木社交圈會不會擴大？他和陸嘉木的關系究竟能走多遠？

你永遠都猜不到一個曾經(jīng)立志寫的中文系學生能有多大的腦洞，尤其是在致命弱點被擊中的情況下。

如果陸嘉木需要如此努力才能愛他，那這到底是愛情，還是習得的“劇本”？

想來想去，一整天心不在焉，走到小區(qū)里時，他腦子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各種各樣荒謬的可能性。

想到最后，陳旭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走之前給陸嘉木安排的任務。

他正在門口猶豫是掏鑰匙還是敲門，就聽到屋里隱約傳來拆家一樣的動靜，其中還夾雜著貓爺?shù)膴Z命尖嘯。

要命了！陳旭以最快的速度開門關門，鎖上門就立刻呼喚陸嘉木：“出什么事了？！”

結果陸嘉木還沒回答，一只濕漉漉的貓爺就光速沖出來憤怒嘶叫，衛(wèi)生間門口翻涌的泡沫頓時點醒了陳旭。合著這是給貓洗澡呢，不知道還以為黑手黨上門討債。

一身狼狽的陸嘉木這才從衛(wèi)生間探出半個腦袋來：“沒事……”

陳旭一言不發(fā)地與他對視。

陸嘉木鎮(zhèn)定補充：“我來收拾?！?/br>
陳旭當然不可能真的讓陸嘉木一個人打掃戰(zhàn)場。況且貓爺那一身毛還得重新清洗，連帶著被它打濕的地板和家具都要擦干凈，這再加上亂成拆遷現(xiàn)場的衛(wèi)生間，也根本不是一個人能干完的活兒。

這天晚上著實混亂，陸嘉木忘記點外賣，陳旭忘記思考人生，連貓爺都沒能按時完成晚班巡視，被自家兩腳獸按在水里一頓揉捏。蓬松黑毛被打濕之后，整個貓都顯得瘦弱又可憐，與陸嘉木手底下那個會爆炸的泥鰍判若兩貓。

毛巾吸去多余水分，洗凈的貓爺丟回客廳備用。腌漬三小時的地板已經(jīng)完全入味，用拖把撇去浮沫。將充分浸濕的地毯除去雜質，留待自然風干。上述原料準備完全，棄之，開火，煮面。

餐桌邊的陸嘉木如往常般寡言少語，陳旭知道其實陸嘉木是有點挫敗的。他一邊在心里嘲笑陸嘉木，一邊把面條分裝好——

陸嘉木的碗里并排擺著兩顆圓潤白皙的蛋，冰箱里囤的魚片神秘出現(xiàn)在蔥花旁邊，還切了兩片西紅柿做裝飾。至于陳旭那碗，里面是煮碎的魚片，切剩的西紅柿和怪模怪樣的雞蛋，連蔥花都是隨便扔進去的。

陳旭坐他旁邊，把白天的萬千思緒忘了個一干二凈，拿起筷子，先說了一句：“貓這種動物么，就是這樣的?！?/br>
但我們都要學

（一）

時鐘滴答，很快轉到了晚上十點。在晚飯時被陳旭進行了鼓勵教育的陸嘉木躺在床上，認真檢索給貓刷牙的重要性和技術總結。

旁邊的陳旭突然看著天花板問：“陸嘉木，你什么時候走?。俊?/br>
“下周五?！标懠文緱l件反射地直接回答問題，干脆利落地說完，才覺出不妥來。

感謝多日以來的刻苦學習，陸嘉木同學隱約意識到，這種涉及離別的話題值得謹慎對待。于是他放下手機，急忙觀察陳旭的反應。

陳旭沒有什么反應，表情始終在“基線”上沒太多變化，只是2.5秒后又問了一句：“機票買好了？”

這完全符合一般社交情境，沒有任何多余的情緒曲線，陸嘉木只好回答問題：“買好了?！?/br>
陳旭點了點頭，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陸嘉木能夠辨識的表情——擔憂。他眉頭上揚，眉形扭曲，抿嘴，嘴角處肌rou隆起，表現(xiàn)出壓力和遲疑。

陸嘉木的心也提了起來。

陳旭說：“剩下這十天……你什么都不要學，一切順其自然，可以嗎？”

陸嘉木幾乎是下意識地搖了搖頭：“可我不會談戀愛?！?/br>
“沒有人是一開始就會談戀愛的，這不是從書上學來的?！?/br>
陳旭翻身期待地看著他，陸嘉木一時不知所措，經(jīng)典臺詞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我不明白。”

白學了。陸嘉木懊惱。

陳旭卻笑了，他把快要溢出來的挫敗從陸同學眉心擦去，語氣輕快：“不明白就對了?！?/br>
陸嘉木頓時更加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