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自己尚且是一尊泥菩薩，哪有更多心力去照顧她？

不知是不是聽懂了他的話，白夭抱著暮殘聲的胳膊又緊了緊，腦袋瓜倒是探了出來，跟小狼狗似地朝北斗齜牙。

暮殘聲自然也想到了這些，他本意是想要托蕭傲笙將白夭送出重玄宮，又不知道該將她送到哪里，這個女孩子未出生已被煉化成魔，沒有經(jīng)歷過正常孩童的成長過程，連父母親友都已不在，偏偏還是個噬靈為食的小魔物，天下哪怕有無數(shù)凡人居處，卻無一處容得了她，一旦離開了自己，她便真的無處可去。

他想到這里，猛地驚覺不只是白夭，連自己也是沒有歸處的飄萍，連落地生根都做不到，何談什么寄托呢？

“白夭……就跟著我吧?！蹦簹埪曈檬州p輕撫摸女孩的透頂，“待妖皇親至，我會央陛下帶她去不夜妖都，總能養(yǎng)活這一個小姑娘?！?/br>
北斗見他已有打算，便不再多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旁邊的鳳襲寒終于開口道：“眼下你離了三元閣，又受縛靈鎖禁錮，我也要去司天閣駐診，不能每日過來，你剩下的傷勢唯有以藥物調(diào)養(yǎng)，此丹每日子時服一丸，運氣三周天，經(jīng)任脈走祖竅避絳宮，忌陽火之物?！?/br>
他將一只青玉瓶遞過來，里面有五顆乳白色丹藥，光是嗅聞已讓人神識一清，乃上品木行療傷靈藥。

暮殘聲接過藥瓶，真心實意地對他們?nèi)斯笆值溃骸岸嘀x?！?/br>
“咱們曾共生死同患難，說這些做什么？”北斗擺了擺手，“好生養(yǎng)傷，我已經(jīng)拜托師父對你多加留意，元閣主也不是難相處的人?！?/br>
蕭傲笙奇道：“不是說幽瞑閣主大發(fā)雷霆？”

“是啊。”北斗渾不在意，“可師父對徒弟發(fā)脾氣，跟徒弟央師父辦事，這不都是天經(jīng)地義的嗎？”

蕭傲笙：“……”

經(jīng)歷了曇谷一役，這是四個年輕修士首度劫后完聚，可惜他們只來得及敘話三五便要各奔東西，遠處山門方向有一朵金色煙花鶴唳直上，頃刻在空中綻開如蓮，那些天際流光頓時如蒙召喚，再度加快了速度，風(fēng)馳電掣般朝彼方聚攏過去，令人目眩神迷。

蕭傲笙和北斗也不再耽擱，告辭一聲便雙雙化光離去，原處便只剩下了兩大一小。

鳳襲寒目送那兩道光影消失，這才把目光落在白夭身上，他神色淡淡地道：“敢在大殿之上公然護著這小魔物，今日你沒有被當(dāng)?shù)钐帥Q已是命大。”

暮殘聲低頭看了一眼白夭：“我不過是陳述事實，重玄宮也并非全然不分是非之地?！?/br>
鳳襲寒不置可否，他回頭看向那些古韻沉香的木質(zhì)樓閣，道：“也算你因禍得福，藏經(jīng)閣內(nèi)藏有天下群書，大道三千皆列其中，元閣主既然開口保了你，便不會真把你當(dāng)個囚徒對待，莫要錯過這等機緣?！?/br>
暮殘聲有些好奇：“鳳少主曾去過藏經(jīng)閣嗎？”

“嗯。我少時為修醫(yī)道，博覽家族醫(yī)書之余仍不盡意，求祖父代我向元閣主一請觀書機會，獲益匪淺?！鳖D了下，鳳襲寒看向暮殘聲，“不過，書中雖有萬種玄妙，亦有千般不能提，有些東西你若是看到了，也莫要將它放在心上。”

這句話隱含別意，暮殘聲眉頭微皺，可鳳襲寒點到即止，末了便告辭離開，他并不化光御物，而是如富貴公子般閑庭信步，暮殘聲本欲叫住他，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暮殘聲望著鳳襲寒離開的方向，半晌不曾動彈，直到白夭扯了扯他衣角，他才如夢初醒，蹲下來與她平視：“怎么了？”

他本以為這小丫頭是餓了，卻沒想到她踮起腳尖捧住自己的臉，十分親昵地蹭了蹭。

“……”暮殘聲木然地把她從自己臉上撕下來，只見白夭臉上臟亂的黑灰少了許多，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變成了何等尊容。

他黑著臉跟這丫頭對視片刻，驀地起身將她如雞崽般拎起，大步流星地走向藏經(jīng)閣。得到閣主傳令留守在此的道童本來對他還有些忐忑，沒成想等到了一大一小兩個黑丐頭相映成趣，先是一愣，繼而沒憋住笑出了聲。

“抱、抱歉……”道童看起來比白夭大不了多少，這么一笑便露出孩子應(yīng)有的天真來，“弟子青木，奉閣主之命在此等候，還請前輩隨我來吧?！?/br>
比起劍閣和三元閣，藏經(jīng)閣的人數(shù)要少上許多，眼下又是傍晚，難免顯出了幾分冷清。然而，這里的建筑處處透著古韻，屋檐、雕柱和臺基等處更像是從古書上拓下來的一般，分明是已經(jīng)修建了許多年頭，看著便覺滄桑大氣。

藏經(jīng)閣無論主體建筑還是偏居旁室，俱為木質(zhì)建造而成，因此這里看不到一點火星，連照明也不用燈盞，無數(shù)刻畫精細的符箓附著在墻壁、梁柱和地磚上，入夜便生起仙氣縹緲的淡淡白光，不過分刺眼也不覺半點昏暗。

青木沒有將暮殘聲帶到客房，而是把他和白夭安置在一個偏僻小院，這里遠離藏經(jīng)閣其他人，卻離元徽修書的靜室極近，分明是要將他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的意思。然而，元徽今晚并不在藏經(jīng)閣，甫一離開坤德殿，他便隨凈思一同往天凈沙去了，連令信都是以靈符傳遞。

如此一來，反而讓暮殘聲覺得疑惑，想不通他到底是對自己十分警惕，還是過于放心。

“閣主留訊道前輩來此是客人，不必拘束。”青木推開門后向他合掌行禮，“您先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弟子。”

這座小院占地面積不大，本是作為元徽修書之余休憩小住，里面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青木得令后已經(jīng)把房間都打掃干凈，連茶水都是溫?zé)岬摹?/br>
暮殘聲對這些本無什么講究，可他的目光掃過一圈后，微微皺起眉：“這附近有水源嗎？”

青木一怔，目光落在他和白夭的臉上頓時明白過來，忍住笑道：“有的，小院北面直行不遠，有一處清潭，里面都是活水。”

說完這句，他又善解人意地問道：“前輩需要我找兩身衣服過來嗎？”

暮殘聲如蒙大赦：“那便麻煩你了?！?/br>
青木連道“不敢”，很快便把衣物取來，小的那件是不知哪里尋來的淡綠衣裙，大的是一套廣袖白衣，連布巾和香豆也準備齊全，十分細心。

然而，等到暮殘聲拎著白夭到了水潭邊，又犯了難。

妖族不講究什么禮義廉恥，他小時候也曾在柳素云面前光腚跑，被那樹妖姑姑捏圓搓扁笑得樂不開支，然而暮殘聲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白夭又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要說讓他親手給她搓澡，他懷疑自己會把這丫頭直接摁在水里灌個飽。

思來想去，暮殘聲把白夭放下，嚴肅地道：“白夭，你已經(jīng)是個大孩子了，要學(xué)會自己沐浴更衣，明白嗎？”

白夭眨巴眼睛，滿臉無辜地看著他。

暮殘聲頓時覺得自己犯了蠢，這丫頭自有意識以來別說是洗澡，連句人話都還沒學(xué)會說，要是把她丟進去，哪怕淹不死也能讓她喝個夠嗆。

一大一小神情肅然地對視半晌，暮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