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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在山路上疾走如飛,幾個起落便由遠至近,它高大如駿馬,通體雪白無雜色,兩只犄角生得硬挺有力,一雙眼睛好似會說話一樣,偏偏沒有吐息之聲,等到背上之人一躍而下,白鹿就縮小成一只栩栩如生的指長玉雕,懸在來者腰間。觀其形貌,這是一位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明黃窄袖衫,肩披黑毛滾邊的大氅,滿頭烏絲被玉冠束得一絲不茍,眉心三點水滴紅印,仿佛一位高門大戶嬌養(yǎng)出來的少爺,很是精致貴氣,臉色卻臭得很,活像被誰欠錢不還。重玄宮千機閣的現(xiàn)任閣主幽瞑,在他出名時就是這樣舞象之年的容貌,如今幾百年光陰過去,半點都沒有變。蕭傲笙在進入曇谷之前就給重玄宮靈鳥飛書,卻沒想到幽瞑會親自過來,他又驚又喜,感受到劍輪上的壓力陡然一輕,心知還有其他援手到了,正在全力施為,只是不如幽瞑來得快。他沒有急于撤走玄微劍,只能向幽瞑低頭道:“多謝幽瞑閣主出手相助!”幽瞑壓根兒沒接話,目光僅在他身上掃過就落在北斗臉上,瞇了瞇眼也不說話,撞開徒弟本來要行禮的胳膊,就與他擦肩而過了。北斗摸了摸鼻子,收回牽魂絲時腳下一軟,好懸沒五體投地,幸虧被一只手揪住了后領(lǐng)子。幽瞑回手抓住他,冷冷道:“本座在此,你給誰下跪呢?”蕭傲笙有些奇怪,幽瞑雖然是出了名的脾氣差,但聽聞他對北斗是十分看重的,現(xiàn)在這樣一臉官司,活像是北斗犯了什么欺師滅祖的大罪,馬上就要被他就地正法。北斗倒是半點不覺異樣,借坡下驢地給幽瞑跪下,抬手道:“謝師父援手,否則徒兒八成要折在這里了?!?/br>“丟人現(xiàn)眼。”幽瞑冷睨他一眼,不知是說北斗道行未精還是他這般做派,拂袖走到八卦陣圖前,雙眉狠狠皺了起來。幽瞑容色極好,可他不說話時似乎連空氣都冷凝下來,一時間連山民們的抽氣聲都變低了,只覺得這個子不高的仙長渾身都散發(fā)著煞氣。吞邪淵上涌,對于整個北極境乃至玄羅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事情,幽瞑以一己之力能布陣阻其一時,卻不可能阻一世,當即就捏碎一塊玉符,向重玄宮傳遞了消息。做完這件事,他才轉(zhuǎn)頭看向仍跪在地上的北斗,臉色更拉長了些:“起來!”北斗如蒙大赦,笑嘻嘻地拍拍衣服站起身來,也不管自己看起來比幽瞑還要成熟高大,扯著幽瞑的披風一角道:“師父,我好想你呀。”幽瞑不理他,他就繼續(xù)道:“可我沒料到自己剛剛想到師父,你就來了?!?/br>蕭傲笙:“……”劍閣少主回憶了下自己遙遠的學道時光,對比眼下,突然打了個寒顫。他咳嗽一聲,看到上方那些飛舞的頭骨也在劍輪撤去時下落,各自撲向一具骸骨歸位,身首異處多年的尸體終于完整,它們?nèi)缡苤噶畎忝娉硞€方向,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看過去,正是一元觀所在。無論黑霧還是赤紅結(jié)界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座道觀屹立在原地,大門還是他們離開時的敞開模樣,暮殘聲從里面走出來,步履很慢,臉色也白得難看。“師弟!”蕭傲笙快步上前想要扶他一把,卻見暮殘聲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停步。暮殘聲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糟糕透了,從優(yōu)曇幻境里脫離后,元神雖然歸位,rou身五感還沒恢復,紊亂得一塌糊涂,他現(xiàn)在除了視覺還能勉強作用,聽覺、嗅覺和味覺都顛倒過來,能夠“聽到”焦糊腥臭的味道,“嗅到”刺耳的聲音,口腔幾乎都麻木了。好在他腦子還沒被掏空,木愣了片刻就回過神來,目光掃過一圈,在幽瞑這個生面孔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卻也沒有急于做什么,而是看向那些分成兩列站在一元觀門口的骸骨。這場景與腦中某個畫面重疊,暮殘聲咳嗽了好幾聲,才覺得自己有了些力氣,抬手向它們行了一禮,啞聲道:“千年守護,功過已消,諸位請去吧。”話音未落,骸骨們在驟然騰起的青煙中舒展肢體,血rou重生,皮發(fā)再現(xiàn),竟然又恢復了與活人無異的模樣,齊齊向自己還了一禮,又看了眼一元觀和周圍驚疑萬狀的曇谷山民,身形再度虛化,隨煙霧消散開來,只留下滿地蒼白的骨灰。蕭傲笙面露驚訝:“他們……”暮殘聲垂下眼,一個字都沒能再說出來,直接倚著門框滑了下來,幸虧被蕭傲笙一把扶住,后者低頭查看,只見他雙目緊閉,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師弟!”幽瞑終于開口了:“你叫他師弟?本座怎么不記得重玄宮有狐妖?”“他名暮殘聲,與家?guī)熡形涞纻鞒兄x,又同弟子有救命之恩,便以師兄弟相稱?!笔挵馏蠑v著暮殘聲,有些慌,“閣主,能否請您……”“神識消耗太大,昏過去而已。”幽瞑的目光在暮殘聲身上一掃就知端倪,眼中閃現(xiàn)興味,“他能從魔羅優(yōu)曇花下逃脫?”曇谷諸事少有人知,可幽瞑身為重玄宮六閣主之一,對這些秘辛都頗有了解,之前辛陸氏那封香火傳信傳入觀世臺,司天閣的掌事弟子乃是小輩,沒有及時將其上報,才讓阿靈幾個年輕弟子貿(mào)然前來。幽瞑本來不打算管這些事,左右該司天閣分內(nèi)職務,可他沒想到自家蠢徒弟竟然加入了隊伍,跑到這渾水里不算,還當真出了禍事。若他沒有派人留意從曇谷傳向司天閣的訊息,若他沒有及時趕到……想到這里,幽瞑暗自捏爛袖中一張符紙,眸色更寒:“這幾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給本座一五一十講清楚!”“不可能——”遙遙望見劍輪安然撤開,密林中有人雙目充血,氣怒攻心之下,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姬幽顫巍巍地捂住心口,她現(xiàn)在就像個一腳踏進棺材里的死老太婆,全身上下都是丑陋的皺紋,曾經(jīng)的風華容貌連半點也不剩下,身上還有多處血污,十分可怖。“重玄宮的后援來了,當先者是千機閣主幽瞑?!?/br>姬輕瀾懶洋洋地倚靠著一棵大樹,懸浮在身邊的燈籠燃著青色火光,魔胎如提線木偶般站在他身邊,動也不動。“幽瞑怎么可能會來?!”姬幽回頭看著他,“我不是讓你給他們的消息做手腳嗎?”姬輕瀾委屈道“老祖宗明鑒,您的吩咐我是都照做了。”“你照做?”姬幽目光狠戾,“我把那狐妖扔到生六城,分散他們的力量,讓你趁機把他們個個擊破,你怎么沒做?”姬輕瀾干脆地道:“我不是那狐妖的對手?!?/br>“你放屁!”姬幽怒罵,“你一身香火道法已臻化境,連靈域都已練成,怎么可能打不過他?!”姬輕瀾微微一笑:“因為我永遠都不是他的對手?!?/br>姬幽正要訓斥,突然明白了他這話的另一重意思,瞳孔緊縮:“你——”“我按照您的吩咐,把他引去了神殿想要借力毀神像金身,破壞優(yōu)曇花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