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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靜觀心中唏噓,面上分毫未露,只是看在已逝故人的面子上敲打了蕭傲笙幾句:“此番大禍是你失守之過,哪怕有斬魔之功也不能相抵,過兩日便隨本座回天凈沙領罰,然后準備接管劍閣吧……好歹是你師父留下的,哪有一直讓凈思代管的道理?”蕭傲笙五指收緊,喃喃道:“我……我怕?lián)敳黄饎﹂w重任。”重玄宮分設四閣,其中劍閣主掌對外征伐防御,能坐上這位置的人必須得有傲視玄羅五境的實力,當年凈思破例邀請蕭夙入主劍閣,真正讓眾人閉嘴的卻還是靈涯之鋒。蕭傲笙這話并不是故作謙虛或怯懦,只是他很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如今雖然突破瓶頸,但還達不到這等境界。“擔當不起也要擔當,蕭夙死了,這就是你的責任,蕭傲笙?!膘o觀沉聲道,不到他腰間的身高現(xiàn)在看著卻極有壓迫感,“魔族蟄伏待機,隨時可能出亂子,我等都要做好準備,沒有誰還能旁顧,難道他日魔族犯境,你還要落于人后?”“……我只站在玄微之后,但凡一息尚存,劍前絕無邪祟活口?!?/br>蕭傲笙深吸一口氣,眼中已盡是凜然之色,靜觀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覺得這才算是有點樣子了。他想起剛才給御飛虹修補腹腔時的情景——那個女人,哪怕已經(jīng)痛到極致,也要清醒地看著靜觀將骨rou內(nèi)臟一點點修復,至始至終沒有哭過一聲,只有一雙眼睛熬得血紅。能靠自己在群敵環(huán)伺中坐上王位的女人,恐怕不會因為失去丹田而坐以待斃。驀然間,靜觀又想起當年在夢魂幻境里對自己橫刀的御斯年,覺得這御家的人也許骨子里就有麒麟之血——看似如泥土般中正平衡,地表之下又有熾烈在燃燒。他難得動了收徒的想法,可念頭剛剛升起又想起天命御令,只能煩躁地將它按下去了。蕭傲笙看了眼他身后緊閉的房門,又問道:“暮殘聲怎么樣?”靜觀回過神,眉頭微皺:“難說?!?/br>硬抗魔龍,強引天變劫,暮殘聲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好地方,他用僅剩的力氣搖搖晃晃走到了斷壁下,然后就像斷掉了最后一根線,徹底垮了下來。在凈思抱著他回來時,靜觀甫一上手便覺得這妖狐還能活著,就已經(jīng)是奇跡了。“龍毒浸肺腑,劫雷入氣海,皮rou筋骨毀了八成,渾身幾乎都散架了,全靠元神撐著?!膘o觀這輩子很少佩服誰,更別說這還是個妖族后生,可現(xiàn)在難免帶上幾分贊賞,“他的意識竟然還沒散,否則早就一命歸西,連救都不必了?!?/br>蕭傲笙聞言握緊玄微劍,艱澀道:“能救嗎?”“當然能?!膘o觀瞥了他一眼,“這妖狐也算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體內(nèi)劫雷與龍毒相沖雖然痛苦,卻能洗精伐髓,利用這力量幫他重塑肌體,只要……他能熬過來?!?/br>蕭傲笙聽見他語氣微妙,遲疑片刻:“心魔劫?”自天定劫過后,渡劫者除了天雷還要接受心境的考驗,須知眾生在世皆有七情六欲,難得不生執(zhí)迷,若是步入其中,稍不留神便要沉淪不復。蕭傲笙自己也在入魔關口走了一遭,現(xiàn)在想起來還冷汗涔涔,不禁對暮殘聲倍感擔憂,可這事旁人無法幫手,只能靠他自己。這樣想著,他目送靜觀打著呵欠走遠,便把目光重新放回那扇緊閉的房門上。門內(nèi)是一間被臨時清理出來的石室,里面一應療傷用物俱全,這才把傷勢最重的暮殘聲和御飛虹堪堪拉回人間。此時石室被一道冰墻隔開,這廂御飛虹泡在藥浴里昏睡過去,那邊暮殘聲還在凈思手底下掙扎。有地法師源源不斷的靈力作為支持,暮殘聲沒有變回原形,而是敞開衣衫趴在石床上,一面克制著腦子里翻滾不休的虛象幻聽,一面忍受冰冷手指挑開傷口修補骨rou的過程。凈思剖開他的背,用手指將那幾乎寸寸斷裂的脊骨一段段取出來,暮殘聲感覺她不是在救人,而是在鑄造什么兵器一半精細得令人難以忍耐。“你……”“敢用己身引天劫,沒有灰飛煙滅算你運氣好?!彼穆曇衾涞琅f,“脊骨是rou身的支柱,你的這根骨頭承受不住天劫之力,就算修好了也不長久,必須換掉?!?/br>暮殘聲有心以下犯上地罵句“瘋婆子”,可架不住腦子里嗡嗡作響的聲音越來越嘈雜,他不想就這樣昏沉過去,只能耐著性子跟凈思說話:“你要……做什么?”脊骨被取出,暮殘聲就跟爛泥一樣癱在床上再也爬不起來,可也不知道凈思用了什么法子,這取骨的過程并不疼,好像只是從衣服上抽走了一根線,讓他懷疑自己的血rou之軀都變成了木偶。凈思沒有回答他,而是攤開手,化出了靈涯劍。靈涯劍已經(jīng)斷在擊破魔龍之身的剎那,凈思花了一番功夫才找回所有碎片,它也許還能重鑄,但是沒有蕭夙,世上也無人能再現(xiàn)靈涯風采。她將碎片放下,在暮殘聲無法轉頭的時候,一手按在了自己后頸大椎上,指尖劃開皮rou而無一絲血跡,輕輕松松掐住了骨端。世人皆說地法師善于咒法,如常念和靜觀這樣的同修還知她善武道,可是只有蕭夙知道——凈思還跟他學過三神劍鑄法。凈思不是劍修,也不會冶鑄,自然不可能學會真正的三神劍,可她將練到爐火純青,在咒法一道上算是巔峰極致,哪怕劍道不通,也難免另辟蹊徑。在蕭夙死后一千年里,她創(chuàng)出了移形術,將活物視若死器,留其神而取其形,形散而神留。凈思的骨頭并不森冷蒼白,帶著一股冰玉般的晶瑩剔透,她反手將自己的脊骨一點點往上拔起,乍看跟抽出了一條白練般。暮殘聲看不到,只能聽見一陣令人驚悚的異響在身后響起,仿佛龍蛇抖擻,又似長鋒出鞘,驚得他頭皮發(fā)麻。緊接著,一股極寒之意從背后傳來,仿佛有一根冰錐被生生嵌入,抵在他后腦與尾骨之間,兩端如有靈蛇開口咬合,“滋溜”兩下便與斷骨處連接起來,前所未有的疼、癢和冷都一齊涌了上來,暮殘聲在這一刻臉色劇變,差點就要掙扎爬起,被凈思一掌按住后腦,動彈不得。“你敢動,我會殺了你。”她聲音很輕卻令人毛骨悚然,暮殘聲無法回頭,自然也不知道凈思的臉色有多難看。腳下微動,精純的大地之力便自發(fā)涌上,融進了她的身體里,凹陷的皮rou飛快隆起如有生命般竄動,連接、正位,形成了一道新骨,破口處皮rou愈合,渾然天成,哪怕是靜觀和常念也看不出端倪。然而,地精凝形終有盡,需得更換替代,到底不如她天生的脊骨。凈思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法體有了缺陷,可她面如止水,下手的動作也沒有半分遲疑。她將自己的脊骨移植給暮殘聲后,又把靈涯斷劍拿起,掌心竄起一團幽藍火焰,將碎片全部熔為鐵水,然后從上到下澆筑在新移植的脊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