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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在先皇駕崩后開始了連年混戰(zhàn)。男孩的父親是沙場老將,統(tǒng)領(lǐng)姬朝左軍,戰(zhàn)無不勝,聲名遠揚,他也隨父從軍,箭破旌旗,長戟飲血,年紀(jì)輕輕就做了先鋒。等到少年長成了青年,父親早已馬革裹尸,彼時宗室內(nèi)亂,他奉命率軍保護少帝回宮登基,離王城只剩不到百里之遙。然而兵疲馬乏,若前進恐吃敗仗,若后退怕誤大事,更有殘兵俘虜被拘營中,無論進退都是累贅。戰(zhàn)耗連年,成敗一舉,君令催急,將莫不從。權(quán)臣進言,君主賜劍,年輕的將軍下令讓傷兵和俘虜兵全部留下,做了九死一生的設(shè)伏陷阱,而他親領(lǐng)奇兵連夜奔襲王城,終于在那一日的逢魔時刻破開了逆臣防衛(wèi),聽少帝一聲令下,大軍席卷而入。他在腥風(fēng)血雨中勒馬佇立,背后是堆砌袍澤的尸山血海,面前是欣喜若狂的姬氏少帝。后來,少帝如愿登基,功過獎懲一朝落定,他成了金殿之上最年輕的重臣。可他記得那道山谷,記得跟隨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士兵因為受傷不能前行,被以設(shè)伏為名留在那里葬于黃土。無數(shù)烏鴉遮天而來,落在這片死寂的土地上,啄食或鮮活或腐爛的血rou,它們的叫聲像極了垂死之人的嗚咽。都說為帝者無心,為將者無情,而他始終不能看開。沒過幾年,朝堂權(quán)力分立,各派明流暗涌,他雖有戰(zhàn)功卻無家世根基相助,又生得孤直性情,不受姻親之盟,不肯趨炎附勢,成了金殿上再鮮明不過的靶子。那年冬,母親病逝,他行軍多年的傷病也隨悲痛一并爆發(fā),曾經(jīng)縱馬提戟的將軍如今只能在院墻里對著天空發(fā)呆。與他不和的文臣趁機上奏,君主順?biāo)浦蹔Z他大權(quán),另立心腹為將帥,贈他財寶佳人安養(yǎng)殘軀。他面對傳旨中官沉默良久,接下旨意交出帥印,卻跪辭了賞賜。那一年他方過而立,已經(jīng)是兩鬢霜白如半百老人,他自請協(xié)助鎮(zhèn)守邊關(guān),從此將自己逐出了王城。他來時有千軍萬馬,走的時候只帶了一隊老兵。西北邊陲之地有一座孤城,他就帶著無家可歸的老部將們駐守在那里。此地常年飄雪,封凍萬物,就連城墻也凝結(jié)了厚厚的冰,不再年輕的將軍站在城樓上,身邊倚著長戟,手里握著一壺?zé)啤?/br>琴遺音慢慢眨了下眼。這一瞬間,光陰飛逝,轉(zhuǎn)眼后城樓上已經(jīng)不見了將軍,城外卻多了一座墳,尸骨入土,旌旗覆頂,墳前除了靈幡石碑,只有一把長戟立在風(fēng)雪里。這就是妖狐曾作為人的一生。前世他乃前朝大將,命主征伐,本能助姬氏新君中興王朝,沒想到未敗于沙場,卻輸給了自己和朝堂。因他此生為亂世之將,無論自愿與否,總歸犯下殺業(yè)太多,所以這輩子他不為人胎,轉(zhuǎn)世入了畜生道,化為了妖狐。琴遺音無聲吐了口氣,心魔幻境的光陰又往前回溯幾年,場景再度歸于凝冰的城樓上,他自己也化身為一名士兵,持槍守衛(wèi),寸步不移。背后傳來緩慢的腳步聲,白發(fā)蒼蒼的老將軍拖著長戟一步步走上來,渾濁的眼睛掃視一周后慢慢變得精亮起來。他走得很慢,時不時就要咳嗽兩聲,路過“士兵”身邊的時候身形微晃,被對方順勢扶了一把。“將軍!”他關(guān)切地低聲道,“風(fēng)寒雪大,此處有我們,您還是回大營吧!”“老夫無事?!睂④姅[了擺手,重新站穩(wěn)了,目光將他上下一打量,“你叫什么名字?從軍幾年了?”他道:“卑職張泉,從軍四年,家父曾是將軍的老部下,自小便教導(dǎo)我要為將軍效力。”“張泉,張泉……”將軍喃念了兩遍,再盯著他現(xiàn)在這張臉皺眉思索了一陣,恍然大悟,“你是張明的兒子?”“是?!?/br>“哈,果然是那老小子?!睂④娝实匦ζ饋?,好像年輕了十幾歲,“當(dāng)初他退伍娶妻的時候我還去喝過喜酒,沒想到現(xiàn)在兒子都這么大了,你父母親現(xiàn)在如何?”“家母一切安好,家父兩年前已經(jīng)病逝了。”將軍的笑戛然而止,半晌后垂下眼,輕聲道:“他也走了啊……”心魔現(xiàn)在的樣子不過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他抿著嘴唇眼眶微紅,分明是有心事憋著,卻又支支吾吾不肯說。將軍自然看出來了,便問:“有什么事,你直說就是?!?/br>“將軍,我小時候聽爹說起你們年輕時候的事……”張泉的臉上浮現(xiàn)出憧憬,讓將軍不自覺地順著他的話回憶起自己這般年紀(jì)的時候。鮮衣怒馬,縱橫廝殺。“……您是姬氏的戰(zhàn)神,是英雄,可為什么我們?nèi)缃駮粼谶@偏遠的苦寒之地?為什么這么多年來,朝廷也沒有派人來看望大家呢?”沉沙折戟,風(fēng)霜摧人。將軍回過神來,他看著年輕人臉上的疑惑與不甘,那一瞬間眼中風(fēng)起云涌,盡在心魔掌控中。張泉遲疑了一下:“將軍……”“這里不好嗎?”將軍反問。張泉點頭,又趕緊搖頭。“是不好,不僅偏遠還貧寒,每天吃風(fēng)刀子,過的是苦日子,更沒什么樂趣?!睂④娕牧伺乃募绨颍跋啾戎?,王城就繁華多了,十里長街市井琳瑯,大公子小姑娘都穿綢戴花,見了就覺美……若是等到逢年過節(jié),嘿,光是燈火都能把你眼睛晃瞎?!?/br>張泉忍不住想象那樣的盛景,可呼呼寒風(fēng)把他拉回了現(xiàn)實,瑟了下脖子。“那么美的地方,是我們這些泥腿子刀拼劍砍打下來的,現(xiàn)在我們卻在這樣的地方吹冷風(fēng),只有做夢才能回到那里……你說,誰能甘心,誰能不怨恨呢?”將軍親手給他系著披風(fēng)帶子,動作很慢,聲音也很輕,“我走的時候在心里發(fā)過誓,早晚會帶著我的兵回到那個地方,讓對不起我的人后悔?!?/br>張泉打了個激靈,卻覺得血液都不禁沸騰起來,呼吸都變得粗重:“那將軍……”“來這里第一年我想著怎么招兵買馬,第二年我想著怎么走私鹽鐵,到了第三年……”將軍說得越來越慢,“第三年有外族流寇侵襲這里,我率兵把他們趕盡殺絕,回頭就有城里的老百姓來送水糧和御寒衣物?!?/br>說到這里,他笑了起來:“那個時候我才想起,我除了是個將軍,還是個從軍吃餉守一方百姓的兵。”張泉欲言又止。“朝廷有人對不起我,老子怨恨他們理所當(dāng)然,若有機會拿他狗頭下酒也是痛快,但是……”將軍閉了閉眼,“我不能對不起我的兵,讓他們一生為國卻成了賊人;我不能對不起我的百姓,讓他們不僅苦于生計還要毀于戰(zhàn)火。”張泉終于忍不住小聲道:“可是現(xiàn)在這樣,您就對得起他們,對得起自己嗎?”“你說得對,這個問題老夫也想了很多年,不知不覺就過了這些歲月,到了如今這把年紀(jì)才明白……老天爺本不公,人世本不平。”將軍渾濁的眼里亮起了光,“既然如此,我還計較什么得失公平?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