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工資還多，莊奕怕嚇著他，瞥一眼他那動不動死機的破手機，轉(zhuǎn)移話題說：“改天換一個吧，屏幕都裂了?！?/br>
“還能用呢?！睂ろ裁鞑豢?，“你看，這不好好的？”

他點亮屏幕，拿給莊奕看，想證明手機還能開機，電話卻適時響了起來。尋聿明接起一聽，方不渝的聲音帶著哭腔，隔著長長的信號波，斷斷續(xù)續(xù)傳過來：“尋大夫……我給你惹禍了，你來、來一趟吧。我……”

“跟他說，我們馬上到。”莊奕剛好開車送他去醫(yī)院，聽見動靜狠踩油門，飛速向醫(yī)院駛?cè)ァ?/br>
二人匆匆趕到病房樓，只見薛珈言的母親挽著一只小黑包，正在病房門口罵人。方不渝搖搖欲墜站在她對面，一句話也插不進去。

老陳居然也在，看見他們，忙趕上來道：“別過去！”

他將二人拽到樓梯間，皺眉問：“是你倆把那個姓方的偷偷送進去的？”

尋聿明大約猜到因由，頷首說：“是我的主意，是不是他媽發(fā)現(xiàn)了？”

“逮個正著！”老陳兩手叉著腰，搖頭道：“簡直是糊涂，你怎么這么……”話音一頓，沒舍得罵他，只嘆了口氣，“你這樣違反醫(yī)院規(guī)定你知不知道？他家屬那么難纏，你違背人家的意愿，私自帶人進去。萬一他們要是告你，你說怎么辦？！”

“我……”尋聿明確實沒想到這一層。“是我考慮不周。”

老陳繼續(xù)數(shù)落：“現(xiàn)在病人行為能力喪失，全是他爸媽說了算。你這么一弄，他們要是說你讓病人受了刺激，導致病情惡化，你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楚?！?/br>
“不怪他。”莊奕見尋聿明耷拉著腦袋，一副委屈相，不禁出言維護：“是我?guī)Х讲挥暹M去的，這也是薛珈言自己的意愿，關(guān)尋大夫什么事？”

“還薛珈言的意愿呢?！崩详惖伤谎?，“你自己去看看，問問他還能記得清誰是誰嗎？”

尋聿明一驚：“您是說，薛珈言現(xiàn)在連方不渝都忘記了？”

“那誰知道。”老陳道，“他這兩天惡化得挺厲害，他媽晚上來了一看，發(fā)現(xiàn)他見了親爹媽都恍神了。他媽這不就急了么，跑到辦公室來找我，問我怎么回事?！?/br>
“反正三問兩問的，你們收買的那個護工害怕，就把方不渝的事兒給露了。這下可捅了馬蜂窩了，現(xiàn)在他媽非說他惡化，是你們帶人進去給刺激的，鬧一晚上了?！?/br>
十六樓安靜如水，越發(fā)顯得薛珈言母親聲震屋瓦，旁邊幾個病房的人紛紛探頭出來瞧熱鬧，吵吵嚷嚷的聲音從樓梯間都聽得到。

醫(yī)政科的老侯和新官上任的劉洪祥正在門口勸慰，薛珈言母親卻不依不饒，任你嘴皮子說干，她自巋然不動。

尋聿明向那邊看了看，道：“先讓他做檢查吧，為什么惡化，總不能憑她空口一句話?！?/br>
“檢查肯定要做?！崩详惖?，“我還是讓小劉接手吧，你避避嫌。”

“我不……”尋聿明剛想反駁。

莊奕先一步攔住他，說：“就這么辦吧。你等會兒幫我把方不渝帶過來，我想問問他?！?/br>
“等著吧?！崩详愑謬@口氣，轉(zhuǎn)身去了走廊。

尋聿明道：“劉洪祥治不好薛珈言的病，再說當初……當初是薛珈言他媽非要找我給她兒子看病的，她肯定也不同意換大夫?！?/br>
“我知道?！鼻f奕拍拍他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正因如此，你才要抽身。一來是避風頭；二來，薛珈言他媽聽說你不給她兒子看病了，也就能服軟了，不然真告你怎么辦？”

“那……好吧?！睂ろ裁鞔诡^坐到臺階上，雙手撐起下巴，也學老陳嘆了口氣?！拔揖褪恰腋杏X自己做什么都不順，做什么都有人挑理，我……”

俗語說“人紅是非多”，不爽不錯。以前他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夫，從沒人找他麻煩，說他半句不好。自從他得獎后，各種褒譽紛至沓來，流言蜚語也接踵而至，沒有一日不活在千萬人的槍口之下。

有時對也是錯，有時錯也是對。

“心理學上有個詞，叫酸葡萄效應?！鼻f奕坐到他身邊，抬手搓搓他背心，柔聲道：“獎誰都想得，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大家吃不到葡萄，只能說葡萄酸，這也是正常的。”

“其實你這種情況很多，往往出現(xiàn)在明星中。得獎即巔峰，那巔峰過后呢？除了被人嫉妒說閑話，未來的人生也許一直是下坡路，就像……過氣的明星，或者衰老的美人?！?/br>
明星過氣想翻紅，美人遲暮想整容。失落感能將人吞噬，也能使人瘋狂。畢竟人生那么長，如果一開始就站在頂峰，此后的幾十年又將何去何從？

尋聿明心心念念要再次得獎，除了證明自己，無外乎是想重回巔峰。“你要學會與失落和平共處才行?！鼻f奕道。

“可我的時間不多了?！睂ろ裁鬣哉Z，說者無心。

莊奕卻是聽者有意：“你說什么？”

“沒什么。”尋聿明心口一跳，意識到自己說錯話，馬上改口：“我是說，離下屆菲爾德獎還有半年多，留給我做研究的時間不多了。”

莊奕默默望著他，想從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絲端倪，卻發(fā)現(xiàn)尋聿明早已脫胎換骨，再不是從前涉世未深的少年，竟尋不出破綻來，連眼睛都會騙人。

“你跟我來。”他站起身，見走廊里老陳還在和薛珈言母親斗法，便拉著尋聿明走樓梯去十五樓，再轉(zhuǎn)搭電梯。

“你帶我去哪兒？”尋聿明被他握著手腕，不自在地扭了扭。

莊奕放開他，道：“你去林海集團上班，跟和我簽的合同有沖突，我讓人擬了一份補充協(xié)議，你跟去簽個字?！?/br>
他之前拜托舅舅聯(lián)系了英國一家基因檢測機構(gòu)，昨天從網(wǎng)上下載了申請表格，除了尋聿明的血樣，還需要他本人確認簽字，否則侵犯隱私不合法。

莊奕怕他發(fā)現(xiàn)，所以用補充協(xié)議當借口，早將申請表悄悄夾在合同里。尋聿明一向信任他，又沒想要專利的紅利，所以也未細看。

“在這里簽一個?！鼻f奕拿著一疊文件，掌心遮住內(nèi)容，只翻起頁尾一行，說：“這兒也簽一個。”

雖然有些小人行徑，此時也顧不得了。

“這樣就好了嗎？”尋聿明簽上名字，蓋上手印，問道：“那個體檢什么時候有結(jié)果？”

莊奕收起文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最多兩周，很快?！?/br>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鞠躬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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