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他那超大號的小灰箱都裝不下這座火山模型。

和它一起買的火山掛飾現(xiàn)在還杵在楚沨辦公桌上。

蘭琤拍拍火山模型，說：“當(dāng)初你箱子裝不下，這個玩意兒擱在我這，我就擺在這里了。”

權(quán)當(dāng)睹物思人。

楚沨上手摸了下，發(fā)現(xiàn)這座火山模型溝壑雖多，但并未染上太多的灰。

他偷偷瞄眼旁邊的蘭琤，想：自己家不怎么收拾，倒是對這里挺上心的。

這間屋子，比對面更像蘭琤的家。

一間琴房，一架鋼琴。墻上掛著尤克里里，墻邊靠著一把吉他，似乎某天主人心血來潮撥弄它時，因為某種原因而暫時擱置了這把吉他，急匆匆地要去做某件事情。

楚沨問：“我可以碰碰這架琴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對于音樂人來說，他人隨意地碰自己的樂器可能會引起不適。

蘭琤為他揭開琴蓋，撩起蒙在黑白鍵上的擋塵布，道：“你請。”

楚沨有點哭笑不得，說：“不用這么正式，我不會彈琴的，只是有點手癢癢?！?/br>
蘭琤無所謂地聳肩：“你試試吧?！?/br>
于是楚沨就試了。

他坐到鋼琴凳上，笨拙地、輕輕地，用僵硬的手指摁了兩下白鍵。

Do。

聲音醇厚悅耳，空氣里回蕩著輕悄的余音。

很多孩子都會彈鋼琴，十級也好，沒考級也好，背后都是藏著無數(shù)眼淚。對鋼琴的情感也從喜歡好奇到憎恨。

有的家長會攥著小藤條，坐在孩子旁邊。

可楚沨連小藤條都沒有。

陪伴他的只有太陽和星星。

楚沨眼睛突然紅了。

沒有眼淚，只是紅了一圈，不大明顯。但蘭琤還是看到了。他一直都凝視著楚沨，觀察著楚沨的一舉一動。

所以他用一個無言的擁抱來安慰楚沨。

懷抱不那么厚實，卻意外地寬敞。楚沨想，明明看上去年紀(jì)差不多，為什么他見著蘭琤后，老是想全副身心地依賴他呢？

一滴淚水湮入蘭琤衣服上，在深色的布料里無影無蹤。

*

后來蘭琤彈了一首曲子給他聽，是他新專的主打歌，蘭琤說，目前只有曲調(diào)，歌詞還沒來得及填上。

沒有歌詞，俗氣如楚沨自然什么都聽不出來。

他沒有傳奇故事里描寫的神乎其神的技能，無法從曲子里聽出什么場景，亦無法感受到什么騰空的龍、摶扶搖而上的鳳啊，他只能主觀感覺，這首曲子很好聽。

夏日的風(fēng)掠過窗子，帶來熱浪與西瓜的甜香。

像是三年前的那座磨石小屋前，爬滿青綠的鐵門；又像是盧浮宮前，璀璨燈光下的擁抱。

三十、wound

蘭琤指著一處廢舊的老小區(qū)，說：“這是我長大的地方。”

楚沨詫異，望著面前破舊的居民樓，不動聲色。他不知道說什么才比較合適。

他以為，蘭琤是生活在富足的家庭，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少爺。

這片居民樓已經(jīng)荒廢多時，哪怕是釘子戶也得到滿意的補償，搬出去了，這里徹底人去樓空，不日將被開發(fā)商拆除。

蘭琤帶著楚沨上樓。

樓梯間很窄，地板是水泥的，上面貼滿了廣告紙，在人們?nèi)諒?fù)一日的踐踏中變得模糊不清，白墻也是灰蒙蒙的，苦心孤詣打上去的小廣告都隨著墻皮脫落大半。

縱然是大白天，通道里也很暗。統(tǒng)一配的燈泡被小偷旋走，楚沨還差點被某一階樓梯絆倒。

蘭琤急忙去扶他，順便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

以手機為光源，一小圈光暈將四周照的明明白白。破爛不是錯覺，破敗的墻角掛滿了蜘蛛網(wǎng)，網(wǎng)上結(jié)了自投羅網(wǎng)的飛蟲。

一直走到三樓，楚沨才開口：“這里……是這層嗎？”

蘭琤點頭：“你怎么知道？”

因為你在采訪里有說，說你小時候住在三層，經(jīng)?？匆姌窍碌呢埡屯嫠５男『ⅲ赡銋s不敢出門，不敢和他們一起玩。

這么一句話，無足輕重，大概連蘭琤自己都忘了，可楚沨還記得，記得當(dāng)初看到電視上蘭琤說這段話時，臉上落寞的笑。

記得當(dāng)初心里抽疼的感覺。

房子年久失修，不需要鑰匙，蘭琤直接上腳踹了一下，門就“吱呀”地開了。

蘭琤解釋道：“這房子太破了，門鎖估計都生銹了，有鑰匙也沒轍?！?/br>
況且鑰匙也不知道丟到哪國去了。從他搬離這棟房子后，就再也沒回去過，敬而遠(yuǎn)之。

這是第一次，他直面童年的陰影，直面內(nèi)心的陰暗面。

為他心理干預(yù)的心理醫(yī)生說：“你必須要克服這些障礙，不去克服，不從本源上解決這件事，那么創(chuàng)傷就永遠(yuǎn)都在哪里，不會愈合?！?/br>
但蘭琤實在是很忙，想起來要回去看看時總是深陷工作的囹圄中。

聽說楚沨要來a市，蘭琤熬夜做攻略時，再三思考，還是決定要帶楚沨來這里。

他的噩夢，他的不堪，都在這里。

想了想，楚沨拉上蘭琤的手，想給他些安慰。

他不知道蘭琤小時候經(jīng)歷過什么，更不會去問他。但楚沨大概猜到蘭琤在這里生活時，留下的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回憶。

走入室內(nèi)，楚沨被灰嗆了兩下。

這房子很久沒住人了，再加上這里灰塵大，到處都積了層厚實的灰。家具清一色灰撲撲的，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房子很小，客廳只夠擺下沙發(fā)和茶幾。窗戶黑不拉幾，臟兮兮的防盜網(wǎng)上掛了塊抹布，仔細(xì)看才發(fā)現(xiàn)是孩童的衣服。

楚沨失語。蘭琤卻恍若隔世地四處走，說：“當(dāng)初我和心理醫(yī)生兩個人住在這里，我不會家務(wù)，醫(yī)生也不會煮飯，稀里糊涂過了三年。那個醫(yī)生晚上睡覺時還會打鼾，能吵的人睡不著?！?/br>
楚沨問：“心理醫(yī)生？和你？”問完懊悔自己的冒昧。

“嗯?！碧m琤無所謂地點頭，他早就做好要將自己的不堪都告訴楚沨的準(zhǔn)備，“小時候生了點病，要隔離，他們給請了個心理醫(yī)生。”

楚沨不自覺加大音量：“心理疾病又不會傳染，哪里要隔離？”

蘭琤笑的微諷：“你就當(dāng)是一對離異夫婦，對拖油瓶的處置吧?！?/br>
“……荒唐，這樣的人怎么配為人父母？”楚沨無語了，他連罵人的話都不想講了。

不去想辦法治療創(chuàng)傷，反而棄置不管，在創(chuàng)傷部位一把把地撒鹽，傷口流膿腐爛了也不管。

三十一、love

直到出門，楚沨神色仍憤憤不平。

蘭琤說：“好啦，別氣鼓鼓的了，帶你去吃甜品?！?/br>
楚沨白他：“誰喜歡吃甜品啊，甜呼呼膩不拉幾的，一點都不好吃?！?/br>
蘭琤笑：“是是是，我們阿沨一點兒都不喜歡吃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