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再駐軍南疆的道理。

是以林浪讓大軍退出望舒城，駐蹕于城北三十里處,還政于教民。

浴血數(shù)月的城池又活了過來。

街道上的尸體被清理掉，血跡洗刷一空,只余下整齊鋪陳的青石板路,宿雨未干，再經(jīng)晴光一照，呈現(xiàn)出帶著細(xì)碎流光的黛藍(lán)色。

北山蘅穿街而過,素白鞋襪不染纖塵。

有教民看到他袖口的蓮花暗紋，認(rèn)出身份，誠惶誠恐地伏倒在街邊，叩首恭聲請安,牽動周圍人也看過來。

熙熙攘攘一條長街，轉(zhuǎn)眼間竟跪滿了信徒,無不恭敬俯首,蔚為壯觀。

城樓上有人遙遙看著。

“仙人之姿,果然不同凡響?！绷掷溯p撫長須,語氣感慨，“大軍開拔不過兩日，城中便已百廢俱興、秩序井然。這般至高無上的信仰，也莫怪景清朝八百年至今,歷代皇帝都沒能一統(tǒng)南疆。”

“滇地百姓仰月神息存，自然更虔誠些。”重九信口應(yīng)著，卻在心底盤算今晚該怎么爬上這“仙人”的床。

前幾日做得有些狠，惹了那人生氣，竟是說什么也不給碰了。

看來以后行事得悠著點(diǎn)……

畢竟一頓飽和頓頓飽他還是分得清的。

重九在算計著他的師尊，旁邊也有人在算計著他。

林浪一早便注意到這兩人不對勁。這幾日北山蘅出來散步，眼角頰邊總是吊著勾人的微紅，似被人狠狠欺負(fù)過一樣，走起路來也不似總前那般沉緩，總覺得平白多出幾分媚態(tài)。

再加上重九這幾日總是掛著笑的樣子，林浪越想越懷疑，一個沒忍住晚上跑去聽了墻角……

房中行徑之香艷，簡直沒眼看。

想到這，林浪感覺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慌忙扭頭看向別處，悠然道：“此次大軍還朝，殿下是跟著回去，還是……”

“不回去了?！敝鼐殴麛嗟?。

意料之中的答案。

林浪知道再勸也是白勸，只能由著他的性子，“既如此，那今晚上林某擺個筵席，好歹也相識一場，分別之前再喝一頓如何？”

重九猶豫著要拒絕。

林浪嘆了口氣，故意道：“這人啊……喝多了就容易暈，暈了就容易誤事，容易吃虧?！?/br>
重九念頭一轉(zhuǎn)，想起自己一連幾日沒喂飽的小兄弟，滿口應(yīng)下。

北山蘅在城中慢悠悠轉(zhuǎn)著，實(shí)在是不想回去。生著暖爐的房間，熏香旖旎，被褥溫暖，簾子一拉門一關(guān)，他就什么都抵擋不住，只想跟著那小崽子一起沉淪。

這可不是個好苗頭。

他在心里默念了無數(shù)遍只是為了練功，抬眼瞧見一個首飾鋪?zhàn)?，邁腿走進(jìn)去。

重九這次回來，不穿自己給的那身青衣了，也不拿從前常用的發(fā)帶束發(fā)了。從頭到腳煥然一新，玉冠錦袍，意氣風(fēng)發(fā)，可是在他看來卻只覺得礙眼。

穿著別人給的衣裳，就好像他養(yǎng)的小東西被人搶走了一樣。

北山蘅心里憋著一口氣，在鋪?zhàn)永镛D(zhuǎn)一圈，報復(fù)似的將鋪?zhàn)永锼邪l(fā)帶都買下來，又挑了個好看的吊墜。

別人徒弟都有的，重九也要有。

北山蘅帶著買好的東西，美滋滋地往回走。

穿過城樓，踏上石階，甫一推開門，便覺得屋中一暗，身后一道人影撲上來將他拉進(jìn)懷里，頸后隨即落下一排細(xì)碎的吻。

“你又發(fā)什么瘋！”北山蘅踢他。

重九含住他頸側(cè)一塊rou吮著，直將那玉白肌膚吮出淡紅的痕跡，這才將人放開，委屈道：“師尊又踢我?！?/br>
“我沒踢死你都是好的?！北鄙睫客崎_他，“滾遠(yuǎn)點(diǎn)。”

重九跟著他一路走進(jìn)里間，眼里噙著淚，像條棄犬似的，“師尊出去了好久，走之前也不說一聲，阿九也想陪您去散步?！?/br>
北山蘅一看見他掉眼淚就遭不住，聲音一軟：“這不是回來了?！?/br>
他在床邊坐下。

重九靠著他的胳膊，視線往那包裹上瞟，問道：“師尊買的什么？”

北山蘅把東西丟進(jìn)他懷里。

重九拆開來看，扒拉著那一盒整整齊齊的發(fā)帶，瞬間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便挑了個顏色素凈的，將腦袋伸到北山蘅胸前，“正好這玉冠沉得很，師尊幫我摘下來吧，換上發(fā)帶弟子也好去辦事?！?/br>
北山蘅換了個姿勢讓他正對著自己坐好，解開頭發(fā)，一邊用手指梳著一邊問：“忙什么去？”

“林先生說軍中戰(zhàn)時損耗清點(diǎn)完了，要我去看一眼?！敝鼐藕鋈慌み^頭來，隔著衣物在他胸前親了一口，“還是不去了吧，我陪師尊說說話，等下吃飯?！?/br>
他這一動，剛梳順的頭發(fā)立刻散開來，北山蘅拉下臉，道：“趕緊走，少湊在這討人嫌?！?/br>
“唔?！敝鼐判÷晳?yīng)了。

梳好頭發(fā)，他又拉著人啃了一會兒，這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屋內(nèi)重歸于沉寂，北山蘅靜坐片刻，喚人傳膳。

兩碟清涼爽口的小菜，一碗溫?zé)峄鄣聂~羹，他挪到桌邊坐著，剛拿起筷子，忽然一只湛藍(lán)色的蝴蝶從窗外飛進(jìn)來，輕輕落在他的指骨上。

細(xì)軟的觸角翕動著，在未痊愈的傷處輕輕摩挲。

北山蘅愣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自己豢養(yǎng)的靈蝶，只是如今他靈脈盡損，根本沒法弄明白這小家伙想說什么。

靈蝶見他未動，順著手背爬上去，攀住他的袖口輕拽。

略一遲疑，北山蘅放下筷子，理了理衣裳站起來。靈蝶撲棱著翅膀躍到空中，盤桓一圈，又落在門框上，指引著他往屋外走去。

半個時辰后，他來到了城郊。

那里有一大片葳蕤的桫欏林子，青碧之色從郊外平原一直延伸到群山埡口，羽狀密葉隨著山風(fēng)輕輕舞動。

靈蝶停在一片葉子上，收攏翅膀，用觸角蹭蹭臉。

不遠(yuǎn)處的樹下站著一個人。

北山蘅立在原地凝望了半晌，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布靴與林間枯葉發(fā)出窸窣聲響。他的腳底似墜著千鈞重物，每一步都邁地很緩，很沉。

那人聞聲回過身來，扯開一個很淡的笑容，“師兄?！?/br>
北山蘅頷首，神色復(fù)雜。

繹川凝眸打量著他，看他秀白清俊的面孔，看他高挑削瘦的身姿，最后視線落在他頸間，那一塊刺目而曖昧的吻痕上。

繹川垂下頭，眼底劃過一抹痛色。

兩人對望無言，良久，北山蘅道：“找我什么事？”

“師兄……還好嗎？”

繹川抬腿向前走了兩步，抬手往他頸間伸去，似是想如少年時一般攬過他的肩，但北山蘅卻會錯了意，飛快地側(cè)身避開，拉高衣領(lǐng)遮住雪白脖頸。

繹川知道，師兄在抗拒他。

近百年來朝夕相處的杳杳舊夢，扶持走過的漫長來路，終究是在這一年的囚禁與折辱中，煙消云散。

他動錯了念，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