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語幾句后，對我道，“那特使請隨我來?！?/br>
阿巴亥不去。

今夜赤哲孥孛涅槃，天丒教教徒若白插手西涼國政，違背了阿巴亥之前與其木格政教分離的約定。且那官員往上還是否有人指使？若白又因何帶著巫族的長老直闖千門殿呢？

這些都需要審。

準(zhǔn)確的說，是都需要阿巴亥親自去審。

且防著變數(shù)，阿巴亥打算與刑司連夜審查，故而只有涅奢耆帶我們前去。

關(guān)押鐵浮屠的地方，是處地牢。

青佩舉著燈臺，躬身帶路，我與涅奢耆并肩，身后則跟著丁四平。

地牢共有三重門，每開一重，那血腥味便重一點。

涅奢耆撩起衣袍，面無表情道，“請?！?/br>
我終于看清了那些所謂的鐵浮屠。

衣裳大約自進(jìn)來就不曾換過，腐臭與污血的味道混雜在一起，頭發(fā)亂糟糟的。唯有一雙雙眼睛，亮的嚇人。

“你們……”

我只覺得喉間一緊，再說不出旁的話來。

其中卻有一個人笑了一聲，“國師，今兒換了個夏人審我們嗎？”

我想與他們說些私密的話，但涅奢耆卻總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我。于是我只能來回轉(zhuǎn)了兩圈，問了一些干巴巴的問題。

譬如，“你們上線是誰？”

這樣的問題自然是沒人回復(fù)的。他們各自冷哼，很有職業(yè)cao守的并不搭理我。就連涅奢耆也一笑，“特使天真爛漫，若知上線，此刻就不會只是他們蹲在這里?！?/br>
看來上線并未暴露。

于是我起身，“回吧?！?/br>
涅奢耆愈發(fā)驚奇，他們一直覺得我要鋪設(shè)情報網(wǎng)，鐵浮屠舊部是必定要爭取來的。因而他這才一路跟著我，也是想從我們言談之間尋出漏洞，趁勝追擊的意思。

他道，“不問了？”

“沒什么好問的?！蔽遗牧伺囊律?，“也沒什么耐性。”

“那回吧?！?/br>
涅奢耆轉(zhuǎn)身道，“這已是西涼最大的誠意了?！?/br>
“但酒館還是要開的?！?/br>
我大笑道，“國師務(wù)必記住一句話，民心如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國師得協(xié)助外臣將酒館安安穩(wěn)穩(wěn)的開好了，這西涼王都的民眾，才能對王宮里的權(quán)貴們生些敬重?！?/br>
話音未落，地牢里忽然炸開一聲驚呼，“國師大人，有人暈過去了！”

“快，快快，水！”

涅奢耆不耐煩，對獄卒道，“有人酒癮犯了，去給他灌一壺酒去。”

“不要酒，要水??！”

……

我回身，恰好迎上那名鐵浮屠看過來的眼，亮晶晶的，格外的亮，就像是無垠的雪原上，騰起了一小簇的火苗。

第二日我與馬凡去看了那處院子。

地段果然是上佳的，且里頭一直開的都是酒館，因而工具齊全，也不必格外添置。與那老板簽了契書，馬凡已當(dāng)街?jǐn)[開了幾個箱籠，他取來小酒碗依次斟滿，高聲吆喝，“大夏崆峒酒，免費品嘗了??！”

西涼尚夏，大夏的酒在西涼本就受歡迎，何況又是免費。

不一會兒門口就圍了幾層人，談?wù)撝@新口味的崆峒酒。我在里頭坐著，忽然聽到門外有一聲，“有水嗎？我不喝酒，我要水?！?/br>
我連忙將他迎進(jìn)來，“有水，水多得很?！?/br>
他一身行者打扮，連喝了三碗清水，方才抹了一把嘴道，“老板人不錯，主家是誰？”

“姓方?！?/br>
我答。

“本該主家親自來cao辦租賃之事的，只是家里有事，不便過來，我等暫時接替?！?/br>
那人點頭，從袖管里摸出幾文錢，在我面前排開。

大夏官造的銅錢，只是其中有一枚比尋常銅錢略微厚了些。

我接過來，在桌下撬開。

銅錢里夾了一張薄絹，絹上只有六個字，“圣上病危，速回?！?/br>
是方瑱的字。

西涼王都的鐵浮屠全軍覆沒，所以方瑱這六個字，只能是寫給我的。

他已料定我會續(xù)上鐵浮屠的余脈。

第100章

馬凡將酒館開起來的時候,我就該離開了。

阿巴亥顯然是看重青佩的，不僅將王宮中侍從教化之職交給了他，馬凡的酒館也叫他在暗中留意。

看來這一時半會兒,他是離不開這西涼國的,因而我便沒有怎么向他們提起青佩的要求來。

更何況，他畢竟十歲就來了西涼，跟了涅奢耆這么久，王宮所有人對他又都格外信重。便是他主動與我交心,我也不敢太信他。

臨走前,我還是給馬凡留了一包藥，用法與計量都寫的明白,必要時他完全可以自己做決定。

能孤身從五仙縣跑到京師，我信他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這幾日與巫族的幾位長老也緩和了一些，他們單純耿直,不像涅奢耆在官場中浸yin許久,便是涅奢耆明里暗里挑撥過幾次，他們也不曾懷疑赤哲孥孛在宮宴上涅槃與我有半分關(guān)系。

“其木格是個騙子?！?/br>
大長老蒙格日對我說，“我們巫族,只拜毒仙?！?/br>
天丒教供奉的多，這對于“專一”的巫族來說自然不能忍。赤哲孥孛拜入天丒教，無非是要為自己的政治博弈增加籌碼，而長老們是想不到這些的。

我笑,“是啊,天丒教的都是騙子?！?/br>
官場上的人，自己的情緒都是假的,更何況給別人看的？

正兒八經(jīng)踏上返程的路時，已是十天以后了。

一路快馬輕車,直入了大夏境內(nèi)，我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圣上病危，這四個字一直壓在我心里，生怕哪一天這消息進(jìn)了西涼國，成為阿巴亥與涅奢耆的把柄。

丹州還算平靜，應(yīng)是因為有明誠之與方靜鎮(zhèn)守的緣故。

此次返程唐代儒未來迎我，倒是林平對我道，“老爺快些回京師去吧，揚州的叛軍大約要打到京師去了?！?/br>
豐禾縣倒還好，有了五仙縣前車之鑒，林平早早便組織了百姓cao練。

且紀(jì)信之前說過，豐禾縣里多刁民。就是這群刁鉆的百姓，在知道國家有難時，第一反應(yīng)卻是拿起家中的鐵鍬與鍋鏟，將豐禾縣守的鐵桶一般。

也是地宮不在豐禾縣。

也幸好有高士雯那封信，早早的提個醒。

也來不及多敘話，只稍作休整，便又開始奔馳。

蒙格日他們是沒有異議的。他們雖不懂百年來傳承都在西涼的巫族，這一次族長轉(zhuǎn)世為何到了大夏河洛郡內(nèi)，但對于赤哲孥孛寂滅前的指示，他們總信的堅定不移。

何況他們一路捧著金杖，穿戴又與夏人完全不同，走在哪里都會被多看幾眼。

蒙格日甚至親自去找我，“特使，我們能走的更快一些嗎？”

自然可以。

求之不得。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