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所有人都知道了，有個妖族和人族結(jié)下了姻緣，生下了一個雜種、一個怪胎。

到最后他們無處可去。

在楊戩整個少年時期的后半程，都被著那樣顛簸流離、各族喊打的記憶所填塞。痛苦不堪。

直到十二歲的那年，妖族人終于找到了叛逃十二年的云華，和那個拐跑他們妖族女子的男人。

于是，又是一輪痛苦的折磨。

可這都不算什么了。楊戩早已習(xí)慣了他人的謾罵和折辱，哪怕妖族的小孩因為天生帶了修為靈力，打在身上要比人族的小孩疼痛百倍。

他生來就是卑賤，命格如此，只能忍受。哪怕是為了代替父母受過，減輕他不小心暴露身份的愧疚，也可以。

可他沒想到的是……妖族，這個曾經(jīng)如此仰慕母親的種族，竟對待自己的子女如此的殘忍。

妖族人從來不打算只是辱罵他們而已。

那一天，楊戩親眼看到，自己的父親母親被數(shù)十位妖族長老合圍，父親被活活打死，母親也身受重傷。

沖天的火光在記憶里凝成一幅血染的畫面。

楊戩抬手按了按眼瞼。

回憶就像是一把鈍刀，即使在他修成道體后漫長的歲月里發(fā)了白、褪了色，可依然能對準他心里最脆弱的角落一點一點地刺進去。

就像現(xiàn)在，遙遠的歲月過去了，還是有人僅憑著自己這副和父親一模一樣的容貌，就能喚起無邊的謾罵和羞辱。

可是，豹子妖的指控一點沒錯，句句屬實：“你們都被楊戩這個小人給蒙騙了！他一定沒告訴過你們，他是個半人半妖的孽種吧？他是不是騙你們說他是什么道門正統(tǒng)？我呸！我相信如果你們看到過他小時候那副模樣，一定不會允許他玷污這高貴的天庭的！”

“那時候，根本沒人愿意跟楊戩在一起玩，誰跟他在一起，誰的身上就會沾上臟東西！真的，各位天庭老爺們，我告訴你們，你們千萬別跟他在一起，我敢保證，你們要跟他走近之后不出三天，必然倒大霉！”

“還有啊，要不是楊戩的父母生出了他這么個怪胎，我們妖族也不至于把他爹活活打死，把云華那個失了身的賤人壓在山下，還不是因為有他這個污點在……”

白修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他手里捏著的筆“咔嚓”一聲發(fā)出脆響，折斷了。

場上頓時安靜下來。

其實不光白修聽不下去，在座的所有人都聽不下去了。

連本來興致缺缺，只是閑來無事旁聽一耳朵的哪吒都憤而起身，罵了一句：“有病吧這是？爺爺我跟楊戩待在一起同吃同住五百年，好得不得了！楊戩是孽種？那你又是個什么玩意兒？”

他一腳把椅子踢翻，憤憤然走出了場外。

但除了哪吒，也有人露出了別樣的神情。

真沒想到戰(zhàn)神也有那樣不堪回首的過往啊……

某些人打量楊戩的目光，就添了點揣摩，添了點終于看到高不可攀的人跌落神壇的幸災(zāi)樂禍，還添了點不過如此的鄙夷。

嗨，原以為他多厲害呢，跟腳一直深不可測看都看不出來，原來是因為出身不好才藏著掖著啊。

可不嘛，我要是妖族和人族生下的孩子，我也藏著，那說出去多丟人。

有細碎的議論聲如同漣漪般在角落里泛開來。

白修聽到，他心里一痛，連忙轉(zhuǎn)頭看了一眼楊戩。

楊戩的神情還好，他半垂著眸，興許是沒聽見，眼窩下透出一片深深陰影。

白修稍稍定了神。他轉(zhuǎn)回頭，目光猶如一把利刃，直直地望向中間的幾個妖族，厲聲問：“你們所謂的揭發(fā)楊戩的罪狀，就這些？”

蟒蛇妖一愣，反問：“這些還不夠？這兒可是尊貴的天庭啊，難道能容許楊戩這種人的存在？想想看吧，云華，貴為妖族的公主，卻和人族的男子廝混在一起，可想而知她骨子里是有多么放.蕩.下.賤！那楊戩的骨子里也一定……”

“夠了！”白修冷聲道。他恨不能一鞭子將這些人統(tǒng)統(tǒng)打死，可是現(xiàn)在動手，反而有心虛的嫌疑。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半晌冷笑一聲，問道：“你們口口聲聲侮辱他、唾罵他，那我問你們，楊戩可曾做過一件傷天害理的事情？”

這幾個妖族齊齊一愣，蟒蛇妖回神，嘟囔了一句：“身是孽種，就是原罪。”

白修目光跟著他，一字一句反駁：“那我現(xiàn)在告訴你，一個人的出身、種族、血緣和這個人的品性、能力、功績沒有半點關(guān)系?！?/br>
“你們口中的人族雖然弱小卑賤，但他們卻能夠逆天而行，永不言敗。洪水泛濫的時候，他們可以用自己的身軀筑成人墻，取得抗洪的勝利。高山攔路的時候，他們可以用自己的雙手一點點挖出一條路來，愚公移山，百代相傳?！?/br>
“幾千年前，你們看不起的人族或許還在洪荒之中茍延殘喘，可現(xiàn)在，他們已經(jīng)成為洪荒中人數(shù)最多的種族！”

“我問你們，你們憑什么這么貶低他們？”

“而至于楊戩，我告訴你們，他的功績是多少妖族人一生都難以追趕的?！?/br>
“正是他，平息了巫妖人三族之間經(jīng)久不息的戰(zhàn)火，拯救了多少戰(zhàn)火中的生靈。也正是他，年紀輕輕之時就將修為境界提升到許多人終其一生都難以到達的境地?！?/br>
“楊戩取得的成績，楊戩的為人，又和他的出身有什么關(guān)系？楊戩今天能坐在這里，完全是他自己為自己取下的戰(zhàn)果，沒有任何人能夠說三道四！”

“更何況，憑什么說妖族和人族生下的孩子就血統(tǒng)低賤？楊戩的母親，是一位妖族中最善良的女妖，楊戩的父親，又是那樣一位優(yōu)秀的人族，他們的結(jié)合，根本就是最完美的邂逅，他們的愛情，是天下間最美好的愛情。而楊戩的出身、血統(tǒng)，也最高貴不過，因為他是飽含著父母的愛和祝福出生的?！?/br>
“而他這樣既高貴、又強大的人，功成身就之后，非但沒有將你們——這些殺害他父母、折辱他人格的罪魁禍首千刀萬剮，沒有將整個棄他于不顧的妖族趕盡殺絕，反而恩賜了你們一片干凈的棲息之地，反而在你們?yōu)榉亲鞔踔畷r僅僅是懲戒教訓(xùn)警告，從不公報私仇，足以見他的胸懷寬闊似海。這樣一個實力強大，同時又善良、胸懷寬廣的人，難道還不足以證明他從小受到的是怎樣一種優(yōu)質(zhì)的教育，他身上流淌的血脈又是多么的高貴！”

“你們幾個人，連給楊戩提鞋都不配！”

白修一口氣說完，最后冷哼一聲。

他的氣息有些微微的喘，可聲音卻是紋絲不亂。一字一句，清楚明了，猶如一江汩汩的溪流，清澈有力地回響在整個會場中。

在座的眾人都鴉雀無聲。

他們一時都有些震撼。從沒想到嫦娥上仙這樣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