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

屏卻相思，近來知道都無益。

這數(shù)月來，林晉桓夜里噩夢不斷。體內(nèi)的七邪之力似乎給急于他錘煉出一副鐵石心腸，總是在睡夢中給他編織各種極致的夢境，或可怖，或兇殘，或悲傷，時常讓人分不清是現(xiàn)實還是虛妄。

剛開始的時候，林晉桓就算知道自己在睡夢中也會淚流不止，如今他早已適應(yīng)了這些殺人誅心的夢境，只會在極度難過的時候忍不住蹙起眉頭。

今夜的夢比較特別。他夢見自己從噩夢中驚醒，醒來時看見薛遙正坐在自己的床邊。

今天這又是什么新花樣，林晉桓漠然地想著，雙眼直勾勾地望著薛遙。

“我就是來看看你。”薛遙見他醒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月光下他的眼睛格外清亮。薛遙垂下眼眸輕聲對他說道：“夢里都是假的，睡吧?！?/br>
這雙手的觸感是如此真實，林晉桓一時分不清自己是不是還在夢中。若眼前的這一切不是夢，薛遙的目光又怎么會如此溫柔。

林晉桓決定在夢中放任自己一次，他像抓住渡人脫離苦海的浮木一般，緊緊抓住薛遙正欲抽離的手。

那雙手沒有離開，而是在黑暗中回握住了他。

好夢只是一瞬，接下來糾纏著他的依舊刀光劍影，血雨腥風(fēng)。只是此刻他的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下來。

第二天一早林晉桓睜開眼，他的身邊果然空無一人。沒過多久，沈照璧就端了一碗湯藥進來。

“我瞧你最近眼下總有青黑，夜里睡得不好？”沈照璧接過林晉桓手里的書，將藥碗放在他手邊的矮幾上，說道：“這是凝神的湯藥，趁熱喝?！?/br>
林晉桓垂眼打量著矮幾上的湯藥，無動于衷。

沈照璧也不催促，自顧自地命人將一些雞零狗碎的小物件拿進來：“這是朝朝樓的姐妹給我稍到的小東西，我也用不上，索性都給你拿過來…怎么了？”

“無事?！绷謺x桓移開視線，端起手邊的藥碗，仰頭一飲而盡。

后來的日子里，薛遙習(xí)慣處理公文到后半夜再回房休息，他總是在睡前去看一眼林晉桓。

有時薛遙只是站在門外看上一眼就走，有時他會來到床前，陪著林晉桓度過一個又一個夢魘纏身的夜。

此事薛遙不提，林晉桓就當作毫不知情，日子就這么慢慢悠悠地過下去，讓人誤以為曾經(jīng)帶給彼此的苦痛和悸動，都可以隨著時間彌散。

第64章長至夜

轉(zhuǎn)眼間已到立冬，迦樓山上冷得水氣結(jié)冰，尋常鳥獸早已不見蹤跡。

薛遙大半輩子都和一群糙老爺們兒混在一起，平日里粗糙慣了，日?，嵤赂遣簧闲?。今日的迦樓山一如往常，沒有絲毫節(jié)日的氣息。

傍晚的時候清心堂外突然熱鬧起來，聽動靜應(yīng)該是宮里又來了人。

林晉桓關(guān)上門窗，回到禪椅前繼續(xù)調(diào)息，經(jīng)過這幾個月的修煉，已經(jīng)有一小股真氣掙脫了抱縛石環(huán)的桎梏，平順地在經(jīng)脈中流轉(zhuǎn)。

不久之后林晉桓的房門就被敲響，林晉桓暫停修煉，順手拿起手邊看了半卷的書，淡淡地說了聲：“進來?！?/br>
門外站著一名黑衣男子，這名男子林晉桓倒是不陌生，他是玄武騎的兵士，日常負責(zé)往來于京城與迦樓山之間。

男子在門外客客氣氣地行了個禮，對林晉桓說道：“今日是立冬，宮里特地送來了翡翠餃，少使大人命在下送來給公子嘗嘗?！?/br>
這遠道而來的餃子裝在一只靈器匣子中，這匣子有靈力加持，盡管路途遙遠，耗時漫長，匣子里的餃子仍像剛從小皇帝的桌上端下來一般。

林晉桓對七邪咒的煉化已經(jīng)到了關(guān)鍵時期，他不想在這些瑣事上多加費神，于是敷衍道：“拿進來吧?！?/br>
男子依言走進屋中，他將匣子放在一旁的圓桌之上，卻沒有立即離開，反而是轉(zhuǎn)身關(guān)上了房門。

“你這是？”林晉桓察覺到事有蹊蹺，他放下手中的書，心中暗自戒備起來。

那黑衣男子站在陰影之下，偏著頭看不清表情。他一言不發(fā)，渾身上下透著古怪。

林晉桓面上不動聲色，右手已經(jīng)握緊了袖子中的短刀。

就在林晉桓準備動手的時候，那黑衣男子突然抬手往臉上一抹，蠟黃的手掌下露出了晉儀的臉。

“林晉桓！”

林晉桓的臉上有瞬間的空白，手中的書掉落在了地上。他快步來到林晉儀面前，驚喜交加地喊了一聲：“師姐！”

這是林晉桓二十多年來喊得最真心實意的一聲“師姐”。

“你這死小子！”晉儀一把揪住林晉桓，當胸就是一拳。饒是沒心沒肺如晉儀，此刻她的眼眶也迅速紅了起來：“我以為你已經(jīng)死了！”

林晉桓抬手擦掉晉儀眼角淚水，輕聲問道：“你最近怎么樣，延清還活著嗎，其他人都還好嗎?！?/br>
“瞎擦什么，我又沒哭?！睍x儀一把拍掉林晉桓給她拭淚的手，說道：“延清好得很，在山下都要樂不思蜀了?！?/br>
原來那日林晉桓護送晉儀延清等眾人離開蓮息堂后，他們就趁亂下了迦樓山。原以為可以在山下等到林朝林晉桓等人，可是直到夜里都沒有消息。

幾天之后，九天門易主，林朝伏誅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九州。樞密院的玄武騎更是雷厲風(fēng)行，以最快的速度攻占了九天門散落在各地的分壇。

好在延清早就意識到迦樓山上生變，在九天門被破的當晚就與晉儀等人兵分多路，一路趕往各地分壇。幾大分壇及時拋出棄子，再將主要力量連夜轉(zhuǎn)移，這才堪堪保存下了一些力量。

九天門接連遭遇變故，傷亡慘重，眼下與朝廷的實力懸殊過大，直接帶人強攻幾乎是毫無勝算。于是延清選擇暫且蟄伏。晉儀使了些手段混進了玄武騎的隊伍，日常往返于迦樓山與京城之間，以便刺探情報。

直到最近一段時間她才意外發(fā)現(xiàn)林晉桓居然沒死，且就被薛遙軟禁在清心堂。

“所以我就想方設(shè)法來見你一面。”時間緊迫，晉儀簡明扼要地將事情說完，問道：“接下來我們要怎么做?！?/br>
林晉桓聽完晉儀的話后，對晉儀說道：“先按兵不動，你留在玄武騎與我保持聯(lián)系，延清繼續(xù)集結(jié)失散的舊部，韜光養(yǎng)晦，靜候合適的時機?！?/br>
晉儀不同意將林晉桓獨自留在山上：“難道今**不同我一同下山？”

林晉桓搖了搖頭，繼續(xù)說道：“眼下我們的實力不足以與玄武騎正面交鋒，需要一個好的契機，徹底來個釜底抽薪?！?/br>
“我不同意?！睍x儀一進門就察覺到林晉桓體內(nèi)靈力稀薄，和凡人沒有什么兩樣。倘若薛遙起疑，林晉桓不會是他的對手。

林晉桓輕輕拍了拍晉儀的手背，安撫道：“別擔心，我尚有余力自保，且這抱縛石環(huán)困不了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