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起慢慢地走，薄雪踩上去發(fā)出輕快的嘎吱聲，雪也慢慢地下，飛向人間煙火。

程顯聽眼睫上落了些雪粒，程透側(cè)臉看他，心里想著我好想舔他睫毛上的雪花。

漫長的生命無論多久，一輩子，可能也就這么過了吧。

【番外】

大清早時程透就上門了。

才下過小雪，寒意來了便趕不走。程顯聽不怕冷，因而屋里沒開地暖，將走進(jìn)來時顯得有點冷清。他剛起來不大會兒，還沒吃早飯，正照例坐在沙發(fā)上看片刻書。今早是個陰天，程透便順手把燈開開了。

兩人誰也不說話，程透坐在沙發(fā)前的絨地毯上發(fā)呆。書輕輕翻過一頁，程顯聽推了推程透的腦袋，狀似隨口說道：“你準(zhǔn)備什么時候搬過來？”

程透抬眼看他，程顯聽視線落在墨色的字跡上，顯得很專注。一言不發(fā)地盯了半晌，程顯聽仍是不理人。他穿著規(guī)矩挺括的西褲襯衣，還沒打領(lǐng)帶，顯然是上午要去關(guān)大上課，良好的剪裁襯得兩條腿修長筆直，他對著書和電子屏幕工作時會戴副金邊眼鏡，愈發(fā)斯文敗類起來。

青年一點點挪過去，跨坐在他腿上，硬擠進(jìn)了程顯聽和書之間。

程顯聽仍是不看他，悠悠閑閑地把書又翻過一頁。程透咬牙，心里知道這東西就是故意的。他手飛快地把那人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取下，挨過去摟著程顯聽的脖子吻住了他。千年后的頭一個青年主動的吻發(fā)生得猝不及防，程透胳膊搭在程顯聽肩上，手不知不覺攥緊了那副還握著的眼鏡，絞纏的唇舌很快便朝著無法自持的方向發(fā)展。

程顯聽把書撇了，手不安分地往下落。柔軟的嘴唇像是百合花的瓣，透著一路的甜涌進(jìn)心里，勾起發(fā)癢的酸澀。程透按著程顯聽的肩膀不管不顧地吻他，兩人牙齒撞在一塊兒，仿佛靈魂也顫了下。程顯聽鉗著他的腰把青年同自己更貼近了些，這才反客為主，勾著程透的舌尖兒繼續(xù)。

一直到程透喘不上氣了推他，兩人才緩緩分開。微涼的鼻尖與濕漉漉的嘴唇仍貼在一起，程顯聽眼梢彎著，剛想說兩句調(diào)笑的話，程透忽然半闔著眼又在他唇角親了下，這才低聲道：“還有些事沒完成，再等等?！?/br>
“好，”程顯聽也笑，回答說，“還有一輩子，不差這一時?！?/br>
兩人膩膩歪歪完了，程顯聽也該去關(guān)大了。他站在門口打領(lǐng)帶，程透本想自己干脆也回去算了，被又扯回來，程顯聽哭笑不得，“你天天跑來跑去是折騰什么呢？”

他這么說反而叫程透想起一茬兒來，問說：“你還來得及把我送去秦姨那兒一趟嗎？我有事找她。”

程顯聽看了看表，倒也時間剛好，無非是送完他直接去教室的事。兩人趕緊穿外套下樓，電梯內(nèi)的冷光燈在程透依舊是冷清的眉目上鍍了層淡淡的疏離、隱含不發(fā)的寂寞。程顯聽看愣了兩秒，這才回神說：“幾點回來，我去接你？”

程透想了想道：“不用了，秦姨會送我回來的，估計還會跟到這兒來看看?！?/br>
程顯聽頓時頭大，半開玩笑道：“那我找個理由在學(xué)校加班?！?/br>
秦浣女就住在她那個名叫“愁予”的古玩店里，程顯聽沒去過，并且莫名有點抗拒過去，但覺得她那個店里賣什么，總之不會真的是古玩。她的鋪子也并非開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只是遠(yuǎn)離高樓大廈，在很清凈的位置。聽說這兒本來是打算規(guī)劃成藝術(shù)園的，但后來由于種種原因擱置荒廢，秦浣女盤了幾個鋪面，連生意帶住宅就搞定了。

程顯聽把車停在園區(qū)門口，他不放心地從車窗里探頭看了眼空無一人雜草叢生的園區(qū)，叨叨說：“這安全嗎，真的不用我開進(jìn)去？你回來吧，我把你送到門口！”

程透已經(jīng)下了車，碰上車門道：“趕緊上課去吧你?！?/br>
望著青年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程顯聽摸出手機(jī)給秦浣女發(fā)微信：程透過來找你了，出來接他一下。

秦浣女很快回：老天爺，他現(xiàn)在是真的玄龍，哪個不長眼的敢找他的麻煩。

結(jié)果，等程透走進(jìn)了愁予閣的院門，正看見秦浣女從滿地落葉中的躺椅上彈起來，她一見程透來了，手疾眼快地對著拍了張照片，然后沖手機(jī)吼道：“看見沒有！我還沒站起來呢人都來了！”

秦浣女一年四季都穿著長袖長褲，領(lǐng)口也總是稍高些的款式，壓過脖根。倒也不是她怕冷，畢竟在十一月還穿著薄薄的綢面襯衣和闊腿褲，她仍披散著頭發(fā)，長發(fā)一寸未剪。

程透無奈，想也知道肯定是和程顯聽掐起來了，他走過去拉開了鋪面古樸的雕花木門，轉(zhuǎn)移秦浣女的注意力說：“要下雨了，開門通通風(fēng)吧?！?/br>
陰天昏暗，但幸而無風(fēng)，有股潮濕的水汽味還算好聞，秦浣女踩著滿地枯黃的落葉過去拉開另外半扇門，信口問說：“這么早過來，怎么回事？”

“想問件我媽不會回答的事。”程透淡淡說。

秦浣女一笑，抱起胳膊倚著門板說：“那你怎么知道我就會回答？”

她倒也沒指望程透真的回話，沒成想，程透認(rèn)真地思索了片刻，才抬頭開口道：“因為你們并不像。”

烏云慢慢藏起太陽，整個人間兀自充滿了還未填寫、亦或許永遠(yuǎn)不會有答案的疑惑。巨大的疑惑終有一天須得面對，或倥傯泯去，或一笑了之，總之不會被忘卻于心。

朝朝暮暮如昨如舊。

黃昏落滿枝頭時，程顯聽開了門，便見程透閑定自若地站在外面，身后果然跟著笑瞇瞇的秦浣女。

界軸娘娘穿著襪子進(jìn)屋，可見與其說是鮮少有客，不如說那雙拖鞋壓根就不是為客人準(zhǔn)備的。程透輕車熟路地去廚房，嘴上說著“既然來了人就多炒幾個菜吧”，秦浣女怡然自得地在沙發(fā)上坐好，回說：“別炒太多，吃不完?！?/br>
程顯聽看著她火冒三丈，這到底是誰家！

奇妙的是，千年前程顯聽同界軸娘娘更顯熟稔，如今卻調(diào)了個個兒，青年已呼她作“秦姨”，程顯聽反而快記不清楚上次見她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剛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坐下，便聽見秦浣女道：“小殿下踏蓮而來的白衣仿佛還在眼前呢?！彼筘葚莸?fù)卧诜鍪稚希嶂^似笑非笑，“如今你已找回了所有丟失的靈魂，來去自如。有沒有想過回地獄中去？”

程顯聽瞥了眼廚房，兩人在這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