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他笑什么，程顯聽忙咳嗽一聲假意嚴(yán)肅，拿腔作調(diào)道：“真若這樣倒好了。鬧得這么大，我們反而就不用再湊熱鬧了，真當(dāng)老秦吃白飯的嗎?！?/br>
程透一時分不清楚他到底是認真還是說笑，眉頭蹙起。反而是展光鈺迷茫了下，瞪大眼睛接道：“老秦……是指界軸娘娘嗎？”

“不然還有誰？”程顯聽反問說，“維持界與界間的平衡，使之互不交涉重疊，這不就是界軸的工作嘛。都鬧到兩界穿梭這種程度了，老秦一定會出手?！?/br>
“那……我看我們干脆等她來善后好了?！闭构忖暩砂桶偷卣f。

程透在一旁淡淡道：“在這之前，等著周自云屠盡仙宮的修士嗎？”

展光鈺當(dāng)即閉上嘴，程顯聽收了不正行相，沉聲說道：“我們同周自云有私仇，也還輪不到界軸來報?！?/br>
三人噤聲片刻，程顯聽再度開口道：“不過，這事說來也蹊蹺?！?/br>
程透其實不甚懂他們所說的這些什么界啊重疊啊，心道怎么又蹊蹺了，便順著問說：“怎么蹊蹺？”

關(guān)于這些，莫說古籍，就是尋遍天下也不一定有幾個能知道的。程顯聽大抵覺得這是個難得的上課機會，遂耐著心詳細講道：“兩界之間的裂痕稱為界痕。稍有界痕，界與界間便有重疊相融合的可能，因此秦浣女對所謂界痕極其敏感，應(yīng)當(dāng)即刻察覺。但李秋香這事顯然不是才發(fā)生的，何況在芥子廟時我已告知謝爵情況，無論如何她身為界軸都應(yīng)當(dāng)來看看的，就是走著來，她此時也該到了?！?/br>
青年對于“界軸到底是個什么級別的人物”并無甚感觸，但展光鈺很是清楚，又倒吸了一口冷氣說：“你說得對，這事蹊蹺?！?/br>
程顯聽嘆了口氣，“興許是外面還有什么更大的事，小小一個洪荒塔內(nèi)，與之相比，相形見絀吧?！?/br>
黎明

來都來了，說上幾句話就走似乎是有點虧。黑燈瞎火的，三人隨便切了點鹵菜下酒。還沒幾杯下肚，程透便開始提醒道：“展師叔少喝點，夜里回去不安全。”

程顯聽一手捏著酒杯，瞇起眼睛沖展光鈺調(diào)笑說：“瞧瞧，我們家這個靠譜吧！啥都不用我多cao心的?！?/br>
程透瞥他一眼，“你也少喝點，喝多了誤事?！?/br>
話雖是這么說，傳杯換盞卻沒停過。月亮默默就掛上了樹梢，三人眼神都有點迷蒙起來。展光鈺拿著一根筷子順著白瓷酒盞的沿兒輕輕地敲，聲如磬，擊碎半晌的靜悄悄。就著眼里那點醉意，程透的手腕搭在膝上，指節(jié)有一搭沒一搭轉(zhuǎn)著小盞，他慢慢地說：“還差點什么意思?！?/br>
“是，”程顯聽抿了口酒應(yīng)道?！斑€差點什么意思?！?/br>
他們不知差的，究竟是伽彌山上混著鶴唳的清風(fēng)翠竹，還是月圓夜下鬧哄哄的小院里、幾個不歸的人影?？傊坪盟埔巡皇橇四菈?，人也非當(dāng)時的那個人。半抹空落落半抹愁，就這樣雜在“還差點什么”里，再沒了音信，沒了下文。

風(fēng)起云涌，月光漸弱，半敞著的門前白霜暗下些許。待到酒終于滿上心中那點空，guntang的guntang醉上頭，又一個半生好似便在執(zhí)著里過了。程顯聽瞇著眼睛把半杯酒倒在地上，他盯著那攤潑在月光上的酒看了半晌，終于蹙著眉頭笑道：“不多說了，敬你們。”

被云層收攏的霜月按捺少頃，再度自蟾宮照耀在了所有心身旁。月白色穿越所有歲月長河，亙古不變，一如既往。

壺內(nèi)空空，路芷正下去打酒，回來正看見藍田玉坐在金閣的扶欄上，一條腿屈著，另一條懶洋洋地垂下來。他倚著身后的紅柱，看起來很放松，此時正舉起酒杯對著月光細細地敲，也不知能瞧出什么名堂。

路芷正把酒壺放回矮幾上，回蒲團上坐好，自斟自飲起來。藍田玉不理會他，大抵是胳膊舉累了，他把酒杯沖著矮幾一拋，杯底兒轉(zhuǎn)了幾圈，穩(wěn)穩(wěn)立住。路芷正就拎起酒壺滿上，夾了口涼菜塞進嘴里。

“老路，你是不是覺得我?guī)熓逋]用的?！彼{田玉從扶欄上下來，突然開口問說。

“宮主對我有知遇之恩?！甭奋普乐?，含含糊糊著說。隔了須臾，他又冒出來一句，“有時候是有點?！?/br>
藍田玉毫不客氣，“呵呵呵”笑起來，邊笑邊從袖里摸出來一面小銅鏡，對著檢查起自己的口脂來。路芷正瞥他眼，哼了一聲，自顧自道：“展光鈺在樓上做了手腳，想必近日七目村該有動作?！?/br>
藍田玉似乎滿不在乎，只是不咸不淡地回說：“那敢情好。周自云那小畜生弄死了他們村那個花匠，國英與程顯聽他們隔過五十年，終于坐不住了。我們只管為小師叔護法，樂得坐收漁翁之利?！?/br>
他把鏡子收好，垂眸看著自己的指甲，“看他們動作，想必是要在內(nèi)山打起來。你派人走動走動，叫住在那三座樓附近的人都撤走，算我們仙宮仁盡義盡了?！?/br>
路芷正想想覺得有道理，站起身子，“這就去?！?/br>
“哎呀，走什么！算了算了我去叫人吧?！彼{田玉嫌棄地嘖嘖半晌，手腕一縮就從袖內(nèi)抽出一張白色的符紙來。他單手翻飛，快得人還來不及扎眼，符紙就疊成了一只小鳥。藍田玉揚手扔出小鳥，那紙鳥立刻迎風(fēng)掀動起翅膀，飛下了金閣。

路芷正見鳥飛走，又抄起筷子，“程顯聽與他那徒弟在萬字扭樓里待了五十年才出來，想必是發(fā)現(xiàn)了那兒的玄妙之處?！彼蛞豢诰?，睨著藍田玉道：“這五十年間，國英與陸廂滅了不少走尸。我們銅雀臺也在暗中動作，挫了周自云不少角。如今那雜種躲進洪荒塔下層去不知醞釀些什么，叫七目村的人能一口氣收了他最好！若是不能，也都不是好惹的貨，他們打完我們再上。”

藍田玉壓著眉頭邊聽邊點頭，路芷正說完了，他恩一聲又問道：“老路，你那件事辦得怎么樣了？”

“好說，”路芷正忙放下筷子，湊近些許，“按我們商量的，整個仙島可供周自云調(diào)度差遣的走尸不多不少控制在百余人左右。銅雀臺全員出動，足夠?qū)Ω端?。只是周自云頗棘手，饒是你我也沒有把握，要不怎么留著那畜生放在閣樓上的花匠尸首沒動呢，這不等著激怒他們。”

藍田玉揉了揉太陽xue，“程顯聽是有本事弄死周自云的，我們尚且還有諸多教眾，修士們?yōu)榱俗陨戆参Ｒ膊粫曶西洒汪u不理。若不是沒人有把握殺他，也不用苦等著程顯聽從扭樓里出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