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毋庸。”程顯聽敲敲桌角，“這不是個尋常人物?！?/br>
程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還有什么新鮮事嗎？”

程顯聽屈著手指頭出其不意彈了程透額頭一下，“沒大沒小的?！庇?xùn)完了，他咳嗽一聲，繼續(xù)講道：“你仔細(xì)看過他衣服上的那些刺繡嗎？”

程透點頭，“看過。繡工非凡，栩栩如生?！?/br>
“今天我路過藥寮，見他肩頭落了只翠鳥，和他衣服上繡的那只一模一樣?！背田@聽神神秘秘一笑，“最有意思的是他衣服上本來繡那只翠鳥的位置空了?！?/br>
程透卻舔了舔嘴唇，酸溜溜地接道：“就見了那么兩面，師父倒是觀察得夠仔細(xì)啊?！?/br>
程顯聽異常興奮地搓了搓手，眉飛色舞道：“說重點，你想想他衣服上那些鳥是不是都朝上振翅而飛，像在躲什么東西一樣？你猜猜看是為什么?！?/br>
此乃程掌門一大毛病，愛賣關(guān)子，等人去猜。程透興致寥寥地瞇眼看他，反正師父最后還是會憋不住自己講。果然沒過須臾，程顯聽就晃著手指頭說道：“那衣服上一定還藏著一只不得了的東西，這是一件‘點活袍’啊！”

點活袍程透倒是知曉，傳說乃為九天玄女的一片羽毛織就，世間罕有，凡所繪所繡之物俱能點化成活、以供主人差遣調(diào)派。是不是玄女的羽毛做的不清楚，總之一定得是個法力通天的人才能制成，他一直是當(dāng)成傳說來看。

“所以呢？”程透蹙眉說，“你興奮什么呢？”

“如果我們能在上面畫一條龍，那龍就會真的活起來，到時候斬龍抽骨，咱們就大功告成了?。　背田@聽巴掌拍得吧吧響，高聲道。

程透異常冷靜地瞇起眼，等半晌師父興奮勁兒過去了，見青年無甚反應(yīng)，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后，這才徐徐說：“我且不提咱們倆誰有本事斬龍抽骨，咱們怎么往上畫龍，殺人越貨？”

“點活袍所繪之物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設(shè)想。莫毋庸那件上全是繡上去的大抵也是為了減小重畫的誤差，他上面繡的那些全是花鳥，是我們都見過的真東西，神獸點活如此之易，他豈不干脆全畫兇獸供自己差遣?！钡治隽T，程透最后又幽幽地加上一句，“再者時候不到仍無法離開仙宮，咱們還得在這兒養(yǎng)老。”

程顯聽啞口無言，偏生又無話反駁，只得悻悻道：“龍嘛，我努努力還是能搞定的?！?/br>
程透挑著眉想斗蛟斬龍自己可是經(jīng)驗豐富，說到這兒，玄蛟當(dāng)真是有一陣子沒入夢過了，他剛想提，程顯聽便主動問起來，“你好陣子沒夢見過玄蛟了吧？”

“恩。”程透也有些疑惑，玄蛟的出現(xiàn)似乎并沒有規(guī)律，程顯聽中蠱昏睡那兩年幾乎日日入夢而不間斷，他回來后也有，但一只手都能數(shù)出來。一定要說的話，就是每當(dāng)數(shù)日不見后再度玄蛟現(xiàn)身，厄運(yùn)如影隨形。

程顯聽好像知道原因，耐心地解釋說：“我不在的那兩年你天天做夢，是因為心里空，心越空就越容易被玄蛟趁虛而入，日漸取代。后來心沉下去了，意志愈發(fā)堅定，它便難以入夢?！?/br>
程透挑眉，“師父的意思是我滿目煩惱，玄蛟就無機(jī)可乘？”

程顯聽嘖一聲，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你這個小兔崽子，我是說你持有執(zhí)念，愈發(fā)衷堅，才會——”

說到一半，程顯聽驀地卡了殼，緊閉著嘴停住。程透不明所以地望過來，追問說：“然后呢？”

“沒有然后了，沒有然后了?！背田@聽連連擺手，不愿多言。

原因無他，只是反應(yīng)過來程透的執(zhí)念是什么，讓人百感交集，長嘆連連。

如果……自己的避而不談能換一夜安眠，而不是滿身累累傷痕，他愿一生緘口，永不再言。

仿佛下定決心一般，程顯聽抿了下嘴，“我是說心沉挺好的，就這樣吧?！?/br>
這番插曲過后，師徒倆各忙活各的。程顯聽終日游手好閑，也終日不知在忙活些什么，但程透事兒就多啦，自家?guī)煾甘覆徽搓柎核瑡少F得很，課業(yè)不能落下，家務(wù)也得做吧。

偶爾他就會懷念一下程漆，雖說他和自家?guī)煾赣谐?，但卻是干活一把好手。

也不知茯苓現(xiàn)在如何。

下午被程顯聽一提大功告成打道回府的事，程透難念不想些。茯苓那病怏怏的模樣不曉得會不會好些，他小時候常摸的那只仙鶴恐怕活不到他們回去，就要?dú)w于瑤池九天了。

人活著，只要有家，就難免不想。

正出神時，程顯聽突然又湊過來，開口道：“哎對了，往后別在花匠面前拿嫁不嫁人這事開玩笑?！?/br>
除了你還有誰天天擠兌她。程透這么想著，轉(zhuǎn)過身來問說：“怎么？”

“說來話長，還是不給你講好?！背田@聽搖頭，抱起胳膊，“總之我確認(rèn)了咱們?nèi)兆舆€是太平不下來，周自云就像個炮仗，指不定哪縷煙兒就給燎著了?！?/br>
程透眼也不眨，“沒事，到時候你就教他做人嘛?！闭f完他想起來周自云是個正了八經(jīng)的“雜種”，身體里一半留著禍海妖姬的血，怕是無論如何都“做不成人”的。他略作思量，試探著問說，“家族？”

“算是?！背田@聽肯定道，“只是我想不太通他遷怒花匠算什么，花匠才該是徹頭徹尾的無妄之災(zāi)。”

程透簡短地說道：“聽不懂?！?/br>
程顯聽嘆氣道：“我若能想到是這種事就不迫她講了，講一次就是再傷她一次?！?/br>
說著，他頗有感慨，“雖然后悔，但我反而開始?xì)J佩起花匠了。她拜入仙門并不是離經(jīng)叛道，也不像琵琶女一樣是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天賦異稟?！?/br>
程透挑眉，“那是為何，解天下水火，救黎民倒懸？”

他自己都覺得這有些離譜，莫說大道無情，天地不仁，但是長生者便需得先明白獨(dú)善其身。雖然這些話乍聽之下其實還挺合花匠的性子。

“是為了爭?！背田@聽難得嚴(yán)肅，“就像修道逆天而行一樣，是為了爭。”

不明前因后果，程透干脆放棄聽懂關(guān)于花匠過去的只言片語，話鋒一轉(zhuǎn)道：“我從小就不明白修道到底是為什么，就為了長生嗎？”

程顯聽眉心一擰，問說：“怎么提這個？”

“只是長生者無情，長生者無情?！鼻嗄晡⑽㈩h首，“只是濟(jì)天下蒼生易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