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認真地跟你搞好關(guān)系?！彼詈髞G給程顯聽一個小鐵皮匣，“我自己做的，花脂膏，拿去涂嘴涂干裂的手，都是極好的?！?/br>
程顯聽汗顏，“我家里真沒有道侶?！?/br>
花匠笑得花枝招展，“我這個是嘴干時涂的，不是胭脂！”

程顯聽回憶須臾，深秋天兒，程透那薄薄嘴片子確實有點發(fā)干，更何況洗衣服被他包圓，修士手倒不至于被凍傷，但總歸不會同從前不干雜活時一樣。

這么一想，他又坦蕩蕩地收下第三件禮物。

花匠一笑起來，頭上的雪白芍藥也跟著亂顫。她笑夠停下來，夕陽即將退盡，靛青色沉淀在那張好看的臉上，終于勾勒出一絲半縷符合她真實年齡的沉穩(wěn)，“我是想和你搞好關(guān)系?！?/br>
她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強笑道：“你來之前的七目村，我在第五位，陸廂第六，第七人那會兒還沒走。陸廂有天被人暗算非要同我上校場，我敗給他，一下跌入谷底?；苏甑臅r候才爬回來?！?/br>
“太難了?！被ń巢恢窃诟锌裁?，“七目村同外面比已經(jīng)好許多，除開周自云那小雜種興風作浪，我們其余人一直相處的挺好?！?/br>
程顯聽收斂心性，沉下目光望著花匠。后者也回望著程顯聽，緩緩道：“程掌門，你是個聰明人。在七目村里，爭奪私斗沒有意義，相安無事才是最好?！?/br>
他本就無意這些紛爭，因此略一頷首，淡淡笑道：“程某自當謹記?！?/br>
等他家小徒弟回來時天早黑似潑墨，程顯聽燈也不點，趴在桌上支著頭看程透悄無聲息地進屋，陰陽怪氣道：“哎呀呀，我看這樣下去，我無名派的關(guān)門大弟子要改姓陵了?！?/br>
“陵宏師長又不姓陵?！背掏富厣砜此谎郏俺燥埩藛?？”

程大掌門點頭，飯他確實吃了，拿米胡亂熬出鍋粥來湊合喝點，程透要調(diào)味的菜做不好，粥還是會熬的，一進廚房看見滿屋狼藉和鍋里那點水是水米是米的東西，頭大道：“我不在是不是能餓死師父？”

師父非但沒有否認，反而大言不慚，“那你早點回來?！?/br>
此刻的程掌門根本沒意識到究竟是誰在粘誰。程透對付著給他又燒了點東西墊墊肚子，程顯聽吃完就湊到程透身旁，歪七扭八地趴在桌上盯著他看書。

屋里燈火不算太足，程透背挺得筆直，是程顯聽越湊越近，不學無術(shù)的掌門師父似乎也對經(jīng)文感興趣起來，只差把腦袋擱在上面。

嶺上仙宮比不上伽彌山暖和，小破房子的廳堂關(guān)起門也漏風，近在咫尺的師父緊貼著自己，隔著衣料傳來他的溫熱。昏暗的燈火把桌前一方映出稍許渾渾噩噩，程透驀地也覺得有些疲倦，伸手揉著眉心，不知不覺就靠得離程顯聽更近一點。

如果此刻他們誰也沒動，倒是能大約描摹出一面師徒和諧、父慈子孝的假畫面來?？上У氖?，程掌門腦袋抽風，在節(jié)骨眼上從袖口里掏出花匠給的糖，塞進嘴里“嘎嘣”一聲開始嚼。

程透被響在耳邊的咀嚼聲驚回神來，騰地坐直身子，捂住一邊耳朵，“你干嘛！”

剛才那一聲實在太近，近得似乎正貼著他的耳朵，回想隨畫面而出的是程顯聽掃到耳垂上的呼吸吐納，程透甚至根本分不清那到底是真的發(fā)生過還是自己連帶著想象，他心尖兒猛顫一下，差點從椅子上站起來。

程顯聽被他的反應(yīng)過激也嚇一跳。嘴里還不忘繼續(xù)嚼著糖，“花匠給的，吃嗎？”

“不吃！你坐遠些！”程透惱羞成怒，伸手去推自家?guī)煾?，程顯聽挪都不帶挪，反而更湊近過去，頭往他書上抻，“你看什么呢這么投入？”

更雪上加霜的，是他又摸出一個糖塊來塞進嘴里，離得太近，幾乎又是對著他徒弟的耳朵嚼起來。

程透當即頭皮發(fā)麻，后背一炸。

后知后覺的程顯聽終于發(fā)現(xiàn)了問題，他稍往后仰了仰，目光直逼情緒異常的徒弟，愈發(fā)犀利。

半晌，程顯聽大奇，“你是不是聽不得這個聲兒？”

他迅速湊過去，恨不得把嘴唇貼到程透耳朵上嘎嘣嚼著糖塊，程透猝不及防，整個人身上像過了電，從椅子上彈起來時兩頰上都開始發(fā)燙，“師父自重！”

程顯聽像給雞拜年的黃鼠狼，眼睛里就差發(fā)出綠光，這么多年，可算讓他找到一件能把他這油鹽不進的小徒弟從里到外調(diào)戲個遍兒的事，立刻也從椅子上起身，程透心里凌亂，今天這書看來是看不成了！

他撒腿就跑，程顯聽哪里肯放過揚眉吐氣的好機會，長腿跨過椅子就追，兩人在統(tǒng)共巴掌大的小廳堂里過招三巡，程透擔心程顯聽胳膊上的傷口又崩而施展不開，被他師父逼至墻角。

程透一聽那嘎嘣聲就骨頭酥，偏生程顯聽兩手按著他肩膀讓他掙扎不得，程透腦袋都要炸，情急之下高呼自家?guī)煾傅拇竺俺田@聽！”

程掌門一聽又直呼長輩大名，這不治還了得，拼命擠過去在程透耳旁嚼著脆糖塊兒。余光瞥見小徒弟眼都快閉上，更是玩心大發(fā)，一個勁兒地湊上前，程透倆手支著他不讓靠近，程顯聽就更來勁兒，推推搡搡間倆人都不知道收力，程顯聽用力過猛，嘴唇直接貼到了程透耳朵上。

于是，兩個人像被雷劈般都僵直不動在原地。程顯聽努力保持著思緒正常運作，心想：大事不妙，玩笑開大。

師徒倆被火燒燙到一樣彈開，程透低著頭錯開他師父一言不發(fā)地進屋，砰地一聲甩上那本就不結(jié)實的門。

程顯聽手足無措，他看著那漆塊斑駁的門，心跳如鼓。

壞事，生氣了。

擊鼓

日上三竿，程顯聽磨磨唧唧地從床上爬起來，里外找一圈，程透已去萬卷倉修行，與往日不同的是沒給自己留飯，他心里咯噔一聲，好家伙，果然生氣了。

這當然不是程顯聽第一回惹毛小徒弟，其實在伽彌山上時他把程透惹炸毛是三天兩頭就要來一回的事。程漆最喜歡搬著個小板凳邊嗑瓜子邊美滋滋地看戲，閑著沒事去招惹程透也可以算是程顯聽茶余飯后的余興節(jié)目之一。程透這孩子記仇得很，生氣的話決不是那種自己氣一會兒就好的類型，往往需得罪魁禍首程顯聽連哄帶騙，再恨不得以頭搶地道歉，才能冷眉冷眼地勉強獲得原諒。

程漆沒安好心地在旁邊瞎出主意，“哪有空著手賠禮道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