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不太喜歡建平帝，但也并非討厭，那種復雜的情感很難描述。

“你放心，”韓夢柳又道，“皇上再深不可測，對你們這些兒女卻是深愛的?！?/br>
“深愛太子哥哥，不包括我?！毕难晌?。

韓夢柳一笑，“他也曾狠狠地折騰過小昭兒?！?/br>
夏焉撇嘴，“那是為了歷練太子哥哥。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br>
“正是如此?！表n夢柳點頭，“所以我覺得皇上此次，一定又在下一盤很難看透的大棋。”

夏焉抱起碗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喝至碗底松了口氣，說：“我猜不透，也無需猜，不管他要下什么棋，我只做自己想做、該做的事。如今我的身世是確切了，仍有的疑問是娘親當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麗貴妃是如何害她的、君后做了什么、還有為了迎我回宮，譚相他們做了什么。唔，最后這點景相應當清楚，但我現(xiàn)在沒法問他……阿夢哥哥，我還有一些不情之請?！?/br>
“一些？”韓夢柳露出你還真是不客氣的神情。

夏焉立刻有點尷尬，韓夢柳不逗他了，笑道：“但說無妨。”

“哦。”夏焉真摯祈求道，“阿夢哥哥，我想請你幫我介紹幾個能人異士，教我易容術與一記殺招。還有日后，請你照拂我的侍衛(wèi)陣八方?！?/br>
韓夢柳大體猜到了他的想法，凝眉問：“你當真要這么做？”

夏焉雙手攥緊，閃爍的目光變得堅毅，用力點頭。

韓夢柳望向虛空沉默片刻，再度勸道：“程熙是良人。”

夏焉垂頭，手指攪在一起，然而數(shù)度猶豫，終究只得道：“或許我們……有緣無分吧?！?/br>
“不要放棄?！表n夢柳閉眼嘆息，而后睜開漂亮的眼眸，露出鼓勵的神采，“想來已無人能勸得住你，但你需知道，萬事皆有轉機，只要尚未發(fā)生，便沒有什么是注定的。譬如我與小昭兒，放在兩年前，即便醉酒做夢，我也從不敢想今日?！?/br>
夏焉認真地想了想，點頭信服道：“我明白了。謝謝阿夢哥哥一直幫我，尤其是幫我弄清自己的身世，讓我知曉娘親的冤情，讓我有機會做一個兒子應做的事?！逼鹕恚俅梧嵵匾还?，“阿夢哥哥，請受我一拜?！倍硕苏乜念^下去。

韓夢柳本想退開，最終卻是順著夏焉的心意，接受了這一禮。

大雨中，夏焉堅決告辭。

太子府外，他披著蓑衣?lián)沃鴤?，從雨簾后露出白白凈凈的面龐，對韓夢柳由衷微笑，“阿夢哥哥，你叫太子哥哥小昭兒，你們感情真好，我真羨慕?！?/br>
韓夢柳篤定道：“你也會擁有屬于自己的幸福?！?/br>
夏焉點點頭，收下千叮萬囑，轉身走入雨中。

拒絕了車轎，此時此刻，他不想回宮，不想見任何人，只想獨自走一走、靜一靜、想一想。

雨中京城蕭索，街道涌著細細流水，店鋪生意冷落，行人俱是匆匆。

這樣的景象于他來說仍是新奇，回望過去，出門的經歷一一可數(shù)，獨行更是少之又少。

涼意浸入內心，二十多年來纏繞著他的所有迷惑糾結一掃而空，他目標堅定、信念執(zhí)著，唯獨有一處放不下。

所以如今，便去放下。

走到城東一座院墻外，他放下傘，四處找來雜物踮腳，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從墻上翻了進去，下地時狠狠一摔，滾了滿身泥水，他爬起來，抬起濕袖抹了把臉。

這是一座宅院的后園，冬日雖寂寥，但春天會開出各種各樣的花，又香又漂亮。深處有個小亭，亭外繞著一圈流水和竹林，夏日避暑恰恰剛好。

向外走是主屋，屋中格局、物件擺放甚至哪身衣裳擱在哪個柜里他至今仍記得清楚，只可惜屋門上鎖，他只能趴在窗上勉強看看。

院里一如往昔，他坐在這石桌石凳上喂過鳥，認識了阿白。

院外左側是侍從住所，右側有浣衣房、倉庫、廚房……

前院開闊，影壁大氣，他依舊記得被程熙牽著手走進這里時的感覺。

這是他們新婚的宅院，如今空無一人，在日曬雨淋中孤零零過了兩年。

以后還將繼續(xù)這樣過下去。

大雨滂沱，夏焉渾身濕透，發(fā)絲粘在臉上，他看著周圍微笑，雙目卻通紅。

蹲在前院花圃旁，他用手指在被沖刷得極為柔軟的土地上畫出程熙小人兒，畫著笑著便模糊了雙眼。

淚珠與雨水接連砸在程熙小人兒身上，砸得線條漸不成形，程熙小人兒一點點消失。他連忙將手按在地上，卻無法阻止這勢不可擋的逝去，最終只能無助地抬起沾滿泥水的手背抹眼睛，借著雨聲掩蓋放聲大哭。

“最、最后一次說……”

他絕望地嗚咽。

“程熙……我、我喜歡你……”

第24章不要見面了

夏焉當夜就病了。

高燒來勢洶洶，他在床上迷糊了十日才清醒，跟著身體酸痛頭暈流涕，只得繼續(xù)臥床。

他將事情告訴了小方，千叮萬囑絕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尤其是程熙和薛晨星。小方大驚，試圖勸說，終是在夏焉的決絕中敗下陣來。

“如果你說出去，我就不止是發(fā)燒昏迷這么簡單了?！毕难傻?，“這是我這一輩子最最重要的事，出了岔子，我死不瞑目?！北砬楹驼Z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堅定，但因為尚在病中，很快就又委頓了。

“小方，藥好苦，我要吃果點。”夏焉擁著被子坐在床上，披散的頭發(fā)隨意束了個小揪，捧著藥碗一臉艱難。

“殿下，用完藥才可以吃果點?！毙》降馈?/br>
夏焉撇撇嘴，臉皺成一團，噸噸把藥喝完，碗底朝向小方，嘴角掛著一點藥漬。

小方打開錦盒，用小鉗夾出一顆梅子，左手托著絲帕保護著遞來。

“這么一小顆！還有一大半是核！”夏焉控訴。

小方笑著喂他吃了，以絲帕接過吐出的核扔掉，說：“病中需忌口。”

“我已經喝了十幾日清粥啃了十幾日青菜了！”夏焉憤怒地拍被子，懨懨地呆了一會兒，問，“對了，我交代你的事你做了嗎？”

小方神情一暗，垂頭“嗯”道：“我每日都去君后和麗貴妃宮中偷看，觀察他們的日常起居以及與親信說話的內容和方式，記錄都在，殿下可隨時查看?！?/br>
“不是偷看，是打探，打探！”夏焉糾正道。

他無權無勢，查證困難，所以決定摸熟君后和麗貴妃的行為舉止后，易容成他們的身邊人，問出當年真相，伺機報仇。

想到這里，他擔憂起來，說：“小方，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不著急，你一定要小心，要注意安全！”

“殿下放心，我的潛入功夫是最好的。”小方猶豫片刻，一臉愁苦，“但是……”

夏焉知道他想說什么，拍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