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銅板買盤瓜子，一坐一整夜，就連竹澗都不忍心給他順了一錠銀子，結(jié)果這老好人還很正直地四處打聽到底誰丟了錢，最后開開心心地還給了失主。

因為爻楝不愿意浪費(fèi)體內(nèi)一絲一毫的靈氣，干脆徒手翻墻，偏偏他身上那遮天蔽日的黑袍又長又寬大，礙手礙腳的，這也就導(dǎo)致他的動作十分滑稽，竹澗在旁邊以劍氣的形態(tài)笑得都快岔氣了，翻騰的白色劍氣不斷分散又聚攏。

到了彩夢樓，他又以同樣姿勢艱難地翻進(jìn)門里，再次讓跟寵一樣的劍氣發(fā)出劇烈顫抖。

“爻楝哥哥，這些年也不是沒有人想要贖我出去……但是吧，都是些……”寧瑤瑤笑了笑，摸著自己鑲嵌了翡翠與金珠的尾指套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竹澗聽不明白這話后的意思，他也不可能明白一介凡人女子的心中所想，“都是什么？”

“都是些不盡如人意的……”寧瑤瑤給爻楝和竹澗推去一疊新鮮的瓜果，“哥哥們嘗嘗這南國的果子，今早剛送過來的?！?/br>
瞬間竹澗的注意力便被這沒見過的水果勾了去，爻楝不在乎這些口腹之欲，卻也被竹澗強(qiáng)塞了一個到嘴里，他嚼了嚼，只覺得口味甘甜，又鮮嫩多汁，“……你想要一個怎樣的人家呢？”

“爻楝哥哥，實(shí)話同你們說吧，就這盤水果，你們口中那人買得起嗎？”寧瑤瑤拿尾指點(diǎn)了點(diǎn)，眼皮向上一掀，言語中帶著細(xì)微的輕蔑。

“怎么……”——怎么就買不起了？別說水果，只要裘融想，千年人參都能給你挖來！

竹澗的話被爻楝一道禁言咒悶在腹里，前者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么，也習(xí)慣自己被禁言，就像爻楝習(xí)慣對竹澗無奈一樣，都懶得生氣了，竹澗干脆坐下來繼續(xù)一心一意吃水果。

“他確實(shí)買不起?！必抽砥鹨活w果子，在指尖慢慢把玩，“他恐怕每日來見你，點(diǎn)的那盤寒酸的瓜子，便是他辛苦一整日的工錢?！?/br>
“爻楝哥哥，你是不是笑我勢力？”寧瑤瑤單手托住下巴，涂丹的唇角依舊上揚(yáng)，“可我又有什么辦法，我自小富養(yǎng)長大，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晚些年家道中落，我卻根本干不了粗活，也適應(yīng)不了那啃饅頭的日子……爻楝哥哥，你看這里多好呀，多輕松，每日只用躺著，便有無數(shù)男人爭先給你送金銀首飾。”她說著低下頭，給爻楝示意她發(fā)間金燦燦的簪子。

爻楝隨意看了一眼，他知道凡人大多都愛金銀，他也明白錢財?shù)闹匾裕荒芾斫鈱幀幀幀F(xiàn)在的觀念，“難道你能呆這里一輩子？”

“不能?！睂幀幀幋鸬脴O快，身在青樓的女子，必然早為自己的下半輩子做過打算，“爻楝哥哥，你可聽說過王薇姬？”

因為知道爻楝不可能知道，寧瑤瑤問完便立刻答道：“前朝以藝妓之身入宮為妃的奇女子。”

爻楝瞇起眼睛，“你想入宮？”

“是，就算當(dāng)不了皇帝陛下的妃子，那也得是王侯將相的側(cè)室。”寧瑤瑤自信地抬起下巴，她確實(shí)有這樣的姿色，但美則美矣，爻楝卻忽然有些欣賞不來，他轉(zhuǎn)頭看向不知何時也放下果盤，抄著手冷冷站在墻邊的竹澗。

兩人對視一眼，爻楝擱下茶杯起身，“那看來是我們逾越了，裘融他僅是一名普通的大夫，無法帶給寧小姐想要的錦衣玉食。”

“爻楝哥哥，你知道了我如今的面目，可厭我？”寧瑤瑤十分直接地開口追問道，爻楝回身看著她的眼睛，細(xì)細(xì)描過的眉如畫般細(xì)致，玉石耳墜襯得她肌膚勝雪，爻楝倏爾想起當(dāng)初回憶中的那個不施粉黛的小女孩，敢愛敢笑。

“未曾……人各有志?！?/br>
爻楝說的是實(shí)話，他是一名修仙者，五谷不分，不懂人間疾苦，他根本無法理解一句‘家道中落’，究竟代表了什么，他不知道寧瑤瑤這五年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也就沒有立場去要求一名柔弱的女子按照自己認(rèn)為是正確的道路前進(jìn)。

竹澗同他都認(rèn)為即便再清貧再困苦，自由總是比困在金子打造的牢籠要好，認(rèn)為性格和善的裘融比那當(dāng)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劉王爺好上百倍，但寧瑤瑤則不然，他們又何必強(qiáng)求呢？

臨離去之前，解開禁言的竹澗忍不住對寧瑤瑤道：“希望你不要后悔?！?/br>
“……”寧瑤瑤笑著摸了摸自己脖頸圍著的上好狐裘，“我做夢都想進(jìn)那四方盒子里，有一個吃喝不愁的下半生，而不是做那手糙面黃的村婦，又怎么會后悔呢？替我謝謝你們朋友的好意，瑤瑤心領(lǐng)了。”

爻楝重新施展隱身術(shù)，也替鬧著要體驗隱身樂趣的竹澗貼上一張，樓下眾小廝已經(jīng)紛紛打掃起來，準(zhǔn)備開張，兩個人便堂而皇之地從正門走出，大搖大擺地準(zhǔn)備回府。

這時，爻楝忽然神秘兮兮地傾身到竹澗耳邊，“你猜我看到誰了？”

話有點(diǎn)耳熟?。恐駶久粺釟庹艏t的耳廓，“誰？”

“……李公子?！?/br>
“？？？”竹澗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什么李公子？”

爻楝這才想起竹澗沒看過寧瑤瑤的記憶，還不知道寧瑤瑤曾經(jīng)愛慕過的儒生，他拉過竹澗的手腕，快步走到一個男人的面前。

五年過去，當(dāng)初文質(zhì)彬彬的李公子臉上蓄了胡須，整個人顯得老成不少，分明三十不到的人，兩鬢卻有了少許白發(fā)，他的打扮還算周整，眼睛隱約瞥向彩夢樓的方向，步伐緩慢，最后卻晃晃悠悠地踏進(jìn)了一旁的小弄里。

“他誰??？我們跟著他做什么？”竹澗乖乖跟著爻楝向前走，但事情一定要搞明白。

爻楝心中疑惑，寧瑤瑤說她是曲城人，家道中落，幾經(jīng)輾轉(zhuǎn)來到京都東城，那李公子為何也在曲城？看這人衣衫、頭冠，腰間的配飾等過得并不落魄，那寧瑤瑤先前為何不投奔他？

李公子提著一壺酒，兩個紙包停在了一家書店前面，夕陽西斜，店內(nèi)已無客人，只有一名打扮干練的少年在最前面打著算盤，見到來人，少年高興地匯報了今日的賬目進(jìn)出，李公子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遞給他其中一個紙包，讓他趕緊回家吃飯去吧。

少年高高興興地接過，一溜煙跑了個沒影，李公子自然不會知道有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就跟在他的身后，他將店門關(guān)起，掌好燭火，收拾半天錯亂的書本，好不容易清出一張干凈的桌椅，擱下酒壺酒杯，又打開紙包露出底下的二兩牛rou。

他正準(zhǔn)備喝酒解乏，忽然見到面前出現(xiàn)一道纖長的黑影，李公子震驚地后退，絆倒了腿下的木凳，而竹澗已經(jīng)欺身上前，猙獰地笑道：“別害怕，我就是想問你幾個問題。”

李公子：“……”

李公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竹澗：“……”

竹澗怒了：“我有那么嚇人嗎！你一個大男人叫得跟殺豬的似的！”

李公子一邊尖叫一邊抬起手顫顫巍巍地指向竹澗，好半天才湊出一句話：“你，你，你不是那個……”

“喲？你認(rèn)得我？”竹澗奇了，這東國真是走一步三熟人？

“那個…